我記得那個改變我們命運(yùn)的傍晚,吳世良、我和“叢中笑”戰(zhàn)斗隊的兩位演員一起吃飯,我們吃的是海螺。那天早些時候我們?nèi)シ帕孙L(fēng)箏,大伙兒都情緒不錯。因為在天安門看我們放風(fēng)箏的人們看來都很自由自在。海螺的味道又很鮮美。我們都覺得“文化大革命”也接近尾聲了。正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
我告訴朋友們:附近的孩子們拆下門鈴按鈕做免費(fèi)的玩具,我在城里到處找配件,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只要用個五分硬幣往里一卡,門鈴也照響不誤。大家聽了都樂。我以為來訪者可能是另一位同事。就著海螺喝了幾杯酒,我感覺很暖和,所以穿著襯衣就去應(yīng)門。開門時見到兩位陌生人對我微笑。我同時注意到門外十幾位鄰居坐在小板凳上,其中有幾位出身好的胳膊上戴著新的紅袖章,全都板著臉。我沒去多想。自從劇團(tuán)里那些造反積極分子抄我們家后,鄰居們都躲著我,不像以前那么友好了。抄家的理由是要除“四舊”,什么舊照片、舊書,各種雜七嘛八的東西都算。如果沒有其他人在場,他們當(dāng)中大部分人會像平時那樣,可那天有那么一群人在一起,我不指望他們像平常那樣。那兩位陌生人問了我的姓名,然后很客氣地請我一起去當(dāng)?shù)氐呐沙鏊?,說是有幾件事要核實一下。我只穿了件襯衣,所以我說要去拿件外套。他們堅持說派出所拐個彎兒就到,說話兒工夫就能回來,我就那么跟著他們走了,既沒有告訴我妻子,也沒跟我的客人們說。
夜里的氣溫還挺涼,我把卷著的袖子放下來。那兩個陌生人一人一邊夾著我,我能感到他們的手指抓著我的袖口。我開始覺得情況不妙。
有輛車等在那里,他們設(shè)法把我弄進(jìn)車?yán)铮€是一人一邊。我開口問:“你們不是說拐彎兒就到嗎?”
他們并不正面回答,說:“坐車方便?!?/p>
我又問:“你們要核實什么?”
“你很快就知道了。”他們答道。不過語氣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