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的《金石錄后序》,是篇奇文,也是篇鴻文,記載了她與夫婿趙明誠對書畫古董的收藏,也記載了??ν娴臉啡ぁN闹姓f到他們在山東青州營建歸來堂,搜集古玩書畫,每天夜里觀賞研究,“夜盡一燭為率”,也就是點完一根蠟燭的歡樂時光。
這是金兵尚未南下,北宋尚未傾覆之際,天下太平,陶情于書畫鼎彝之中,夫唱婦隨,真是“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好日子。文中有這么一段:“余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fù),為飲茶先后。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甘心老是鄉(xiāng)矣。”
趙明誠在靖康丙午,金兵南下前一年(一一二六)任淄州守,在淄川邢氏之處,見到白居易手書《楞嚴(yán)經(jīng)》。趙明誠在這件作品上寫的跋,可見他欣喜若狂,趕緊騎馬回家,雖已深更半夜,仍興致勃勃,與李清照一同觀賞的情景:“……因上馬疾驅(qū),歸與細君共賞。時已二鼓下矣,酒渴甚,烹小龍團,相對展玩,狂喜不支。兩見燭跋,猶不欲寐,便下筆為之記。趙明誠。”
據(jù)李日華《味水軒日記》,記萬歷三十八年(一六一〇)二月十八日,他在馮權(quán)奇處見到白居易手寫《楞嚴(yán)經(jīng)》第九卷一帙,不但有趙明誠的跋,還有歸來堂圖書記,以及李清照的跋:“唐人凡庸書皆可觀,況江州白司馬耶。見其蹤,念其人,疏窗凈幾之間,覺增我靈。靖康甲辰上巳日,易安居士識?!本缚抵挥袃赡?,元年是丙午,第二年丁未就是“靖康恥”那一年,“靖康甲辰”是怎么回事?難道此跋是偽作?而李日華這位大行家看不出來?
此件書跡還有楊維楨及李贄的跋,不知是真是假。李贄跋:“余每謂宋三四百年,情人才士,止李易安一婦人。集中有《喜得樂天楞嚴(yán)偈》,幾千言,手腕如錦,胸中無塵。今又更見此經(jīng),與卓老何多緣也。甲午五月四日,寓武昌李贄題。”李贄在世的時候,《李易安集》尚存,明人是熟知李清照這首長詩的,所以李清照與趙明誠欣得白居易書《楞嚴(yán)經(jīng)》,倒不是假的。只是明人好作假,也不知道這一段李贄的跋語,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