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重臣李鴻章恰巧趕上了照相機(jī)被引入中國的年代,所以我們有幸能看到他花白的有些長的胡須,顴骨由于上了年紀(jì)而塌陷下去的兩頰而略顯突出的一副“腐儒”模樣。
三國時期的猛將張飛曾用“腐儒”一詞形容文人,但究其實(shí)李鴻章并不是個純粹的文人。有人曾替他喊冤,因?yàn)樗葻o賣國之心,又無賣國之實(shí),卻無故背上了漢奸的黑鍋。
他是張愛玲的曾外祖父,這機(jī)緣巧合來自于他不合常理地將大女兒嫁給一個比她年長二十歲的囚徒——張佩綸。張佩綸因馬江一役,原本失去了所有,被革職充軍,而且死了老婆。可是充軍歸來的他,因做了李鴻章的幕僚,便有幸迎娶了李鴻章的大女兒——李菊耦。
同時代的人,不知是因?yàn)椴焕斫饫铠櫿虏话闯R?guī)出牌的做法,還是由于不明真相而誤將李鴻章當(dāng)成真正的賣國賊,總之,一副對聯(lián)儼然傳于后世:老女字幼樵,無分老幼;東床配西席,不是東西。
其實(shí)李鴻章與張佩綸的父親,乃是因共同鎮(zhèn)壓太平軍而成為世交的摯友。所以,盡管面對心中不悅的夫人,李鴻章還是義氣而迂腐地決定在友人之子落難之時拉他一把。李菊耦倒是順從父親心意的,與其說她相信父親的眼光,不如說那是慣性使然:舊時的女子,除了尊重父母之命而外,還能有什么更好的選擇嗎?
尤其是自己的父親,還兼具如此顯赫如此成功的封疆大吏的身份。做女兒的,為父親感到驕傲,把百分百的信任托付給父親,也就成就了這門第和年齡都不十分般配的一段姻緣。李鴻章老人捋著胡須,暗自慶幸自己的女兒乖巧懂事,而李菊耦,面對菱花鏡為自己插上一只別致的金釵,面龐上也只有露出幾分歡悅的笑意。
張佩綸本被安排到翰林院任文職,怎奈他在中日甲午戰(zhàn)爭之時,建議將駐朝的清軍撤回來,欲待敵人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之時,再圖擊之,誰料想竟被扣上了“干預(yù)公事”的帽子而被打回原籍,從此退居南京,不問朝政,這一來,反倒成全了他和李菊耦平靜安寧的日子。
南京城的大花園里,歌舞升平,盡情演繹著末世最后的風(fēng)流。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霞光飛逝的夕陽殘照中,天地是徜徉在幸福之海里的。夏日午后喧囂的燥熱中,伴著幾聲蟬鳴,款款落在梧桐樹遮天蔽日巨傘般的茂盛枝葉上面的鳥兒,也在婉轉(zhuǎn)輕盈地唱和著不知名的秋歌。也許這就是幸福,甜膩膩沉浸著人生的宿命,情愛的根本。
李鴻章老先生的鮮明個性,在他把二女兒嫁給一個比她小六歲的男人之時,再一次被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雖然這位姑爺一輩子嫌二小姐李經(jīng)壽老,可是在張愛玲筆下,李經(jīng)壽的心思還是被揣摩得入木三分。張愛玲的《創(chuàng)世紀(jì)》中白紫薇的原型,就是她的姑奶奶李經(jīng)壽。白紫薇暗自同姐姐相比,這一比,感到自己還不至于十分不幸。因?yàn)闊o論窩囊的小女婿令她如何不中意,跟姐姐的老男人比起來,畢竟略微強(qiáng)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