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傳志:最值得說的話,就是在動手前要想得比較清楚。怎么說呢?購買IBM PC業(yè)務的時候,比較積極的應該是管理層,就是楊元慶他們。他們認為如果再不向外推進的話,聯(lián)想未來將會是家平庸的企業(yè),這話說得一點兒沒錯。但是最積極鼓勵我買的是誰?是我的兩個顧問,一個是麥肯錫,一個是高盛。當時,大概是這么跟麥肯錫他們談的,就是1月份到4月份免費幫我們咨詢,4月份以后由我們自己決定,然后付錢再咨詢,所以他們都建議我買。4月份的時候,我們開了董事會,開會的時候除了我中立以外,所有董事全是否定。因為風險太大,不成功的可能性,當時他們都認為超過了七八成。這種情況下,楊元慶要求直接再和董事會對一次話,表一下他們的決心和他們對問題的考慮。其實那時候董事會成員主要聽我的意見,而我做的決定是,繼續(xù)請麥肯錫和高盛做顧問,我們付費,但是買不買暫時不做定論。是什么讓我們最后下了決心?在購買、談判的過程當中我們接觸了大量IBM PC業(yè)務的管理層員工,發(fā)現(xiàn)他們對行業(yè)的理解,我們?nèi)?,而且我們可能比他們理解得更深刻。大家都知道,?lián)想集團是在中國發(fā)展起來的,1994年,外國企業(yè)進來的時候,我們跟人家比好比是小舢板與大軍艦,比人家差了很多。我們是通過這些年不斷打拼出來的,對行業(yè)本身認識還是比較深刻的,關鍵就是出了國以后這些東西能不能用我們不清楚。所以當他們談的東西我們覺得能理解,而且能掌握的時候,我下了決心。
之后我們又分析了幾個風險。一是買不買品牌,如果買了以后外國人不認這個品牌了,說你中國人買了ThinkPad以后,那就不是ThinkPad了,人家不買了怎么辦。二是文化磨合的風險。不同的人來自不同的公司、不同的國度,怎么在一塊兒工作、互相配合?你看國內(nèi),中國人的企業(yè)并購以后,都還很難融合呢,更何況是跨國企業(yè)間。
基本上有了應對,想得比較明白之后,我們才下決心買了下來。只有出海以前把買了它干什么、能不能達到目的、有哪些事需要做好準備等都想清楚,才不會被動。雖然并購以后有些事超出了我們的預計,但總體上還是在框架內(nèi)的。
吳小莉:超出預計的部分是什么?
柳傳志:我們買IBM PC業(yè)務的時候,IBM提了一個要求,就是他們指定的CEO不能換。我們買了公司,憑什么我們不能換CEO?當時IBM就說,你們?nèi)粢獡Q我們就不賣給你,我們賣給別人。這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大公司里也是有辦公室政治的。但人家還有一句,買回來以后,你們自己的經(jīng)營調整,我們并沒有意見。在我們的董事會里有幾個美國PE界的大佬,更換第一個CEO的時候,沒有產(chǎn)生中國人和美國人之間的對抗,是董事會的一致意見。如果僅是中國人提出換的話,馬上就會產(chǎn)生問題——IBM員工會覺得是不是因為是美國人,所以才被換的。換的第二個CEO是一個性格很強硬的原戴爾的高級副總,結果他和董事長楊元慶之間對業(yè)務怎么開展有了不同意見的碰撞。碰撞處理得不好就會造成美國人和中國人之間的碰撞、公司與公司或者宗派間的碰撞,到那時企業(yè)就會萬劫不復了。這個問題在我們預料之中,也有超出我們預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