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母親走向水龍頭接了杯水。薩里(我們的英國獵犬)躺在地板上。母親把一個藥丸塞進漢堡包里,然后把漢堡包塞進了薩里的嘴里,撫摸它的脖頸讓它吞咽下去。接著母親把手洗干凈,又拿出另一個藥丸,自己吞了下去。
我跑過去想和母親說話,還沒來得及開口。母親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然后說了一個我從未聽到她說過的詞,接著又說:“糟糕,我剛剛吃了一片驅(qū)蟲藥,又把我的避孕藥喂了狗!”
那是我第一次目睹母親陷入慌亂。之后她打了一個電話,得知狗沒有問題,她也沒事。她只不過會經(jīng)歷一次額外的驅(qū)蟲;狗已經(jīng)切除了卵巢,所以也不會生育小狗。
但回想起來,讓我印象最深的不是母親急匆匆地干什么去,而是她安靜地坐在客廳中央,頭頂上方是保羅·詹金斯色彩絢爛的畫作,壁爐里燒著火,一條毯子蓋在她的膝上,她的雙手伸出毯子拿著一本書。我們也想跟她和父親坐在一起,安靜地看書。
回想過去的感恩節(jié),以及母親確診癌癥后的第一個感恩節(jié),我們意識到我們的生活確實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現(xiàn)在只想著母親治療的那些事情。通常,治療的頭一天以及之后的一兩天,母親感覺還不錯,之后就感覺不那么好了。她的新信條是妹妹的一位從事專職臨終護理的朋友告訴她的:“制訂計劃然后逐一完成它們。”母親總是強迫自己完成制訂的任何計劃,無論是否是力所能及的。
每天她都在努力回復來自朋友和家人的電話、信件。每天,她幾乎都在跟哥哥、妹妹和我說話,交流彼此的近況,談阿富汗圖書館計劃的進展。《紐約客》的記者,才華橫溢、充滿魅力的大衛(wèi)·羅德愿意加入,這讓母親非常高興。時機非常好,他正打算離開一段時間寫本關(guān)于阿富汗的書,去阿富汗待段時間再好不過了。
罹患癌癥最難以忍受的就是治療的副作用。羅杰已經(jīng)提醒過母親,說她會感到非常痛苦,甚至倒在浴室地板上爬不起來,只能悲慘地躺著。不過事情并非如此糟糕。但口腔的疼痛還是讓母親無法吃東西和喝水,甚至無法開口說話,而這一切都讓她感到疼痛和難以忍受。隨之而來的還有腹瀉、便秘和無盡的疲勞。如果只是紅血細胞數(shù)很低,輸血能幫助緩解,但很多時候,母親僅僅是純粹的疲勞。保持體重是一項持續(xù)的奮戰(zhàn),因為化療讓她吃東西時味同嚼蠟。
讓人慶幸的是,奧賴利醫(yī)生一直很關(guān)照母親。從某種角度,她能夠理解許多醫(yī)生無法理解的事情,比如痛入骨髓的口腔疼痛,以及一個早上需要去五到十次廁所的狀況,這些跟癌癥一樣需要治療。從本質(zhì)上說,治療一種無法治愈的疾病是一種臨終護理——延緩腫瘤擴散的速度,保障病人的生活質(zhì)量。所以,奧賴利醫(yī)生每次見到母親都會詢問一次,以便她能夠盡可能地了解母親的疼痛程度(母親不喜歡使用“疼痛”一詞,她更喜歡說“不適”),在用藥上做出相應的調(diào)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