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護士走來說老首長要休息了,我們就告辭了。說起來她家和我家間隔不遠,我們只要了一輛車,她端坐在我身邊,在后視鏡里露出一截瘦削的肩膀。
我們一路上沒有講話,沒有交換手機號,或者問對方在哪個學校讀書。我不是天生能和人熱絡起來的人,況且她的眼神太活,表情卻太冷,看上去毫無和人交談的欲望。
她家住在一個機關(guān)最老的小區(qū),五層樓,紅磚房,小區(qū)里的楊樹需兩人合抱,小區(qū)外的小餐館敞著大門迎著北風,肥胖的老板娘打罵著自己的孩子。這里已經(jīng)被原來的住戶拋棄了,住滿了收入不高的上班族。昨天刮了一夜北風,每棟樓門前都堆滿了枯枝。
她在一扇銹跡斑斑的單元門前下了車,消失在黑洞洞的樓道里。直到那時我才肯相信她真的住在這里—從打扮、舉止和老首長對她的態(tài)度看來,她無論如何也不應該住在這種地方。
“她是誰?”車子繞過光禿禿的花壇掉了個頭,我問司機。
司機說他也不清楚,只知道她的爸爸曾經(jīng)是老首長的部下,后來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再也不來往了。每年只有陳白露一人來給老首長拜年,走的時候帶走一些酒或雪茄,有時候是茶葉。司機跟老首長有七八年了,
所以這個女孩子家和老首長的淵源,應該能追溯到更久遠的時候。
我心里的八卦之火被點燃了一瞬間,但是很快又熄滅了。
如果我后來沒有再遇到陳白露,我對她的印象將止步于她披著白色的長風衣、昂首踏過一地枯枝敗葉的模樣;我將對她的身世和經(jīng)歷有無限的猜想,在我放空的時候,可以給她編一個傳奇的故事當作娛樂。
不,這不是我要說的。我要說的是,我多么希望她沒有再次遇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