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爾笑了,聽著自己按動琴鍵發(fā)出的單個音符。盡管她曾試著教過他一兩次,他還是不會彈鋼琴。他的食指按在琴鍵上,聽到鋼琴發(fā)出清冷、孤寂而微顫的聲音。他閉上眼睛,回憶著過去。屋里仍然彌漫著濃重的寵物味兒。他在想,明妮死后,那條狗哪兒去了?
他知道,每年八月八號,她都要喝得酩酊大醉,然后一遍遍聽著同一張唱片。她把這張唱片放在封套里,不讓任何人碰。直到八月八號到來,她才在電唱機上安上唱針,讓唱片的紋路流淌出幽怨而哀傷的旋律。
她會坐在半明半暗的客廳里,只有爐火閃著微弱的光。那是拉威爾的G大調鋼琴協(xié)奏曲,丹尼爾直到上大學才知道這首曲子的名字,但之前卻對曲子的每一個音節(jié)都爛熟于心。
一次,她讓他一起坐下來聽。那年他好像十三四歲,還在試著了解她。她說服他安靜地坐下來,讓他轉過臉面對正在旋轉的唱片,然后等待音樂開始,他的下巴隨旋律輕輕地上下起伏,直到讓無限凄涼的感覺抓住自己。
音樂開始后,他轉過臉看了看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的臉正隨著音樂發(fā)生奇妙的變化。這讓他想起了媽媽注射海洛因時的情景。一樣的喜悅,一樣的專注,一樣的迷惑,并且一次一次地尋求同樣的刺激。
起初,明妮似乎是在用眼睛跟著節(jié)奏,呼吸急促,胸脯起伏。她的眼睛里淚光閃閃,丹尼爾看見那淚光閃得整個屋子都亮晶晶的。她就像一幅油畫——倫勃朗 的畫,明亮、純樸地放在那里。她的手指在扶手椅上模仿彈奏,盡管他從來沒聽她彈過這首曲子;她只是聽,卻從來不彈,一次都沒有。
接下來是一些不太整齊的音符,A調和 B調。隨著這些音符一遍遍地重復,她眼里的淚開始積蓄,直至落下,流過臉頰。那音樂雖然不太和諧,卻正中她的內心,是她內心情感的迸發(fā)。
她似乎找到了不和諧,就像手指找到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