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一次次聊天好似俄羅斯套娃,每當(dāng)挖掘出一些念頭、恐懼和記憶,我們便迫不及待地要揭起下一層,想要拋開表層發(fā)掘出對方心中深藏的秘密。我們遲遲不肯讓那些宜人的下午畫上句號,除非蚊子已經(jīng)動手拿我們當(dāng)了晚餐,而我又想到母親焦急的臉從客廳窗口向外張望,我們才會雙雙疊起毯子,背起背包。
盡管邁克爾過了一段時間才開始說出心里話,我仍然漸漸了解到他在家中的悲慘境遇。他的兩個哥哥在搬出家門前曾經(jīng)毫不留情地取笑邁克爾,給他安上“呆子”、“怪物”之類的綽號,還把自己緊繃的肌肉壓在邁克爾瘦弱的肱二頭肌上,或者伸出一只腳絆倒路過的邁克爾——邁克爾正全心沉浸在書中。最糟糕的是,他的父親并不怎么管束兩個惡作劇的兄長。曾經(jīng)有一次,邁克爾的長兄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邁克爾疼得直不起腰,他向父親投去了求助的眼神,結(jié)果卻望見了父親臉上的傻笑。
“我覺得爸爸是嫉妒我比他聰明?!边~克爾的口吻聽上去頗為快活,跟他說話時那副費力的模樣自相矛盾,“而且我看上去更像我的……嗯,我的母親。我猜這是關(guān)鍵?!?/p>
到了最后,我把父親的事情告訴了邁克爾;在此之前,我還從來沒有向任何一個人提起過他的事。
有時我們只是靜靜地躺上幾個小時,我們的雙腿、胳膊甚至手指都互相纏繞在一起,仿佛我們的每一寸肌膚都要與對方貼緊。說實話,我相信那一年邁克爾和我互相拯救了對方,那也是我們在家鄉(xiāng)度過的最后一年。
時至今日,當(dāng)我回想我們兩人的戀情(無數(shù)個寂靜的夜晚里,我獨自守在家中,有許多時間去回想),我意識到了一件事:我們兩人現(xiàn)在的情形并不是因為某次大爆發(fā),也不是因為某次大吵了一架。然后當(dāng)我反思我們的戀情是如何變了味,又在何時變了味,我總會想起那個晚上。那一晚我聽了一部歌劇,生平第二次墜入了愛河。
在此之前我當(dāng)然聽過歌劇音樂,不過我要么略過它調(diào)到另一個電臺,要么在晚宴上伴著歌劇的背景聲毫不在意地侃侃而談。要我去看歌???——如果想找這種刺激的話,為什么不自愿去老年人的特設(shè)游輪上為沙狐球比賽當(dāng)裁判呢?
后來我同意接手“華盛頓歌劇團”這家客戶,為它提供無償服務(wù)。這是一樁雙贏的生意:我的公司能夠借此免些稅,歌劇團則急需募捐活動吸引現(xiàn)金。為了感謝我,歌劇團送給我兩張《蝴蝶夫人》首場演出的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