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如此平庸。我都到了機場，可我還是什么也沒做就回來了。是我勇氣不夠，還是性格使然，或者是那樓外墻上伸出的石質(zhì)獸形滴水檐的獸頭還沒有從它的身體上掙脫，還沒有掉下來？—我還要等待？那個“馬耳他之鷹”的故事要在一個必然的時刻才能來到？就像你在《原罪·宿命》里寫的那塊茄子皮？

但無論怎樣我都不能忘了，終于是你先死了。沒有什么比得過這個！

除非一起遇難，或者一起自殺，要是必須留下一個人，必須一個人先死，那我們已經(jīng)如愿。我沒有絲毫理由再跟上帝討價還價。

四

走在路上，過去抄的一句詩忽然冒出來：“把自己的憂傷抱緊，不受人安慰是英勇的?！辈唤麊∪豢嘈?，那會兒真是年輕，需要詩來激勵，痛苦甚至也是模仿。我現(xiàn)在一點也不想英勇，只是懂了，沒有誰，沒有任何什么能真正安慰你。最終別人都要回家，你自己也要回家。

一個人。

一個人的最大好處就是無論你在干什么都可以立即停下來，停下來發(fā)呆，停下來流淚，停下來什么也不做，讓這個世界自己去轉(zhuǎn)。我沒有任何急著要做的事，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已經(jīng)沒事了，我可以徹底休息。他已經(jīng)去休息了，忙了一輩子，這會兒不知在哪兒游蕩，把我扔在這兒，我也不干了，我想跟你一起去游蕩，去普林斯頓，你是在那兒嗎？看著街上的人，那些人，你在的時候他們也在，就是那些曾經(jīng)和你在一條街上走過的人，曾經(jīng)跟你在同一個水果攤買過水果的人，那些老頭老太太，他們還在買水果，還在遛彎，在曬太陽，還在孜孜不倦地活著，有時我看他們會感到越來越遠，他們是真的嗎？發(fā)生了天大的事，可人們都無動于衷！這世界真不講理！它不理會你，也不理會我。你早說過你是走錯了地方，現(xiàn)在你終于被上帝想起，逃離了喧囂和污濁，離開選錯的地方，卻留下了你選對的人，讓她重又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