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一點兒沒覺得被侮辱了，相反，我歡迎“應用”。本杰明·富蘭克林創(chuàng)辦賓夕法尼亞大學時提出，既要教“實用性的”，也要教“裝飾性的”(ornamental)，他的意思是“目前沒有用的”。事實上，“裝飾性的”一直占主導，而我也在一個幾乎完全“裝飾性的”的系里當了40年“實用性的”異類。巴甫洛夫條件反射、色覺、串行與并行心理掃描、老鼠學習T形迷宮的數(shù)學模型、月亮錯覺……這些都是在系中極受尊重的課題。在心理學的學術(shù)高塔中，研究現(xiàn)實世界是有些令人不齒的，院長們關(guān)于新學位的爭論使這種鄙夷顯露無遺。

我研究心理學原本是為了減輕人類痛苦、提升人類幸福。我原以為自己已為此做好了準備，但實際上，我受到的卻是錯誤的教育。我花了幾十年的時間才從中擺脫出來，并如下文所述，找到了自己的方法去解決問題，而非解決謎題。事實上，這個主題貫穿我的整個職業(yè)發(fā)展與認知成長過程。

我錯誤的教育經(jīng)歷很有啟發(fā)意義。20世紀60年代初，我懷揣著改變世界的夢想，激情澎湃地進入了普林斯頓大學。一支暗箭射中了我，但這支暗箭太微妙了，以至于20年來我都不知道自己中了暗箭。我被心理學吸引，但它的研究看起來卻乏善可陳：實驗室研究對象是大學二年級學生與白鼠。普林斯頓大學里那些世界一流的重量級學者都在哲學系。因此，我選擇了哲學系作為專業(yè)，然后，正如許多聰明的年輕人一樣，我在那里被維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1889—1951）的鬼魂迷住了。

積極心理學的誕生

劍橋大學的哲學大師維特根斯坦是20世紀哲學領(lǐng)域里最有魅力的人物，開創(chuàng)了兩次重要的運動。他出生于維也納，曾為奧地利英勇作戰(zhàn)，結(jié)果成為意大利人的戰(zhàn)俘。1919年，身為戰(zhàn)俘的他完成了《邏輯哲學論》（Tractatrs Logico-Philosophicus），這本書由編著號的一系列警句組成，它導致了邏輯原子論和邏輯實證主義的形成。邏輯原子論認為，可將現(xiàn)實理解為一個終極事實的層次結(jié)構(gòu)，而邏輯實證主義認為，只有重復和實證檢驗過的命題才有意義。20年后，他對于哲學的使命又有了新想法。他在《哲學研究》（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s）中提出，這個使命不是分析現(xiàn)實的結(jié)構(gòu)單元（邏輯原子論），而是分析人類玩的“語言游戲”。這吹響了普通語言哲學的號角，開始系統(tǒng)地分析普通人的言語。

維特根斯坦兩大運動的核心都是分析。哲學的任務是對現(xiàn)實和語言的基礎(chǔ)進行嚴格而細致的分析。哲學關(guān)心的那些更宏大的問題——自由意志、上帝、道德、美，要在這個初步分析成功之后才能得到解決（如果能解決的話）?！胺彩俏覀儾荒苷f的，我們必須保持沉默?！边@是《邏輯哲學論》中的著名總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