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員同志，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我不是檢查員，”帕維爾很快地說，“我在下面的檔案處工作?！彼蚯肮艘幌律恚檬种覆亮瞬涟蛣e爾的文件夾上的綠色紙板。一條粉紅色緞帶打了個優(yōu)美的結(jié)，綁住了文件夾?！捌鋵?shí)，”他補(bǔ)充說，“我以前是個老師，信不信由您。我教的就是您寫的小說?！?/p>

“我寫的小說?！?/p>

“《紅色騎兵軍》里的?！蹦菚r候是允許教這些小說的，帕維爾心想。那時候這樣的教學(xué)是可以接受的，是安全的。“還有一些您后期的作品?！都さ隆つ瓷！肥俏覀€人最喜歡的。”巴別爾的小說他可是百讀不厭，開篇的幾句又浮現(xiàn)在帕維爾的腦海中：

1916年冬天，不名一文的我?guī)е粡埣僮o(hù)照來到了圣彼得堡。阿里克謝·卡贊徹夫，一位俄國文學(xué)教師，把我?guī)У搅怂募抑小?/p>

俄國文學(xué)教師——這里邊的諷刺意味刺痛了他。

巴別爾瞇斜著眼睛看著那本綠色的文件夾，一副呆滯而又有點(diǎn)茫然不解的神情，好像帕維爾用巧妙的戲法憑空把它從哪兒變出來一樣。接著他的眼睛又變得空洞了。

“我能不能問問，”巴別爾終于說道，“今天是星期幾？”

“星期二?！?/p>

“現(xiàn)在是六月嗎？”

“七月?！?/p>

“就已經(jīng)是——”至少帕維爾覺得他聽見巴別爾這么說的。已經(jīng)是了。自從巴別爾被捕，自從在黎明時分那輛習(xí)慣不做任何標(biāo)記的汽車穿過巨大的黑門，載著他駛?cè)霕窍碌脑鹤?，才過了兩個月不到。是否他已經(jīng)失去了對時間的把握呢？又或者，帕維爾猜想，巴別爾純粹只是不形于色的震驚，震驚于他會如此迅速、如此完全地被打倒，震驚于他在短短兩個月里會變成一個被擊垮的、畏縮的、只剩一具空殼的男人，現(xiàn)在坐在這間幾乎被人遺棄的辦公室里。帕維爾記得他剛來盧比揚(yáng)卡的頭幾個月，同樣也是殘酷的體驗(yàn)，只不過把他的經(jīng)歷和巴別爾的相提并論有點(diǎn)大不敬。他所經(jīng)受的折磨連巴別爾的十分之一都還不到：每天都沒有覺睡，沒有東西吃，沒有水喝，有的只是威脅和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