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萬物 庶物 品物

“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至哉坤元，萬物資生”，此言盈天地間之事事物物而約其大數(shù)，即上下“二篇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以當萬物之數(shù)”者是也。乾《彖》曰“品物流形”，坤《彖》曰“品物咸亨”，“品物”者，物之既成，可以類而別之，故曰“品”。“品物流形”者，乾流坤形也，坎也；“品物咸亨”者，坤承乾亨也，離也?？梢娗ざ跺琛?，無一字不互文見義者也。至“首出庶物”，不曰“萬”，不曰“品”者，乃合“萬”與“品”而兼言之，對于“首”而言也。通言“萬”物，未分類也，物而曰“品”，則“方以類聚，物以群分”矣。既“類聚”以“群分”，則必有一焉超乎其類統(tǒng)乎其群者，即“首出”之義，而不為“首”者皆“庶”也，故曰“庶”者，對于“首”而言也。不曰“首出萬物”、“首出品物”，而必曰“首出庶物”，可見圣人修辭之精，無一字虛設(shè)，無一字茍且焉。

損益盈虛

下經(jīng)之損益，猶上經(jīng)之泰否也。上經(jīng)始乾坤，至小畜履凡十卦，陰陽爻各三十，而繼之以泰否，為乾坤變。下經(jīng)始咸恒，至蹇解亦十卦，陰陽爻各三十，而繼之以損益，咸恒為乾在坤中，損益乃坤在乾中也。天行人事，均不外乎否泰往來損益盈虛而已。舊說泰損下益上，損下卦之九三以益上卦之上六。則成損；否損上益下，損上卦之上九以益下卦之六三。則成益。然則否泰往來，損益盈虛，其所以轉(zhuǎn)移變化之機關(guān)，俱在三爻。三爻者，人爻也，以明否泰損益皆在于人，而天地無與焉。天行之否泰，人得而轉(zhuǎn)移之，人事之否泰，天地無如何也?？鬃佑谇湃?，反復申明其義，曰：“與時偕行”，在損曰：“與時偕行”，在益曰：“與時偕行”。否泰者時也，損益者人也?！芭c時偕行”，則否可轉(zhuǎn)泰；不能“與時偕行”，而“與時偕極”，則無泰而非否矣?！芭c時偕行”者何？即所謂終日乾乾，乾行者是也。然而經(jīng)文于損，獨曰“有孚元吉”者何也？曰：“損上益下”，其理近而易明，其事順而易行，故否泰之轉(zhuǎn)移尚易。然否轉(zhuǎn)為泰，泰復轉(zhuǎn)為否，泰否往復，循環(huán)不已，又烏能日進無疆。吾國數(shù)千年歷史皆一治一亂，循環(huán)往復，致人事永無進步，不能與世界列強相抗衡者，正以吾人只知以益求益，而不能以損求益，故極其功只能轉(zhuǎn)否，而不能化否。能化否，則否變同人，同人而進于大有，世運始有進步，始避泰否之循環(huán)線，而入于傾否之螺旋線，然后得合于進化之正軌也。故孔子又于益之《彖傳》申明之，曰：“益動而巽，日進無疆?！贝藫p益之大道，天行先泰而后否，人事先損而后益。先圣之象已明示之，孔子贊《易》又一再言之。乃三千年來竟無一人能察圣人之象，味圣人之言，以求日進而無疆，坐令錦繡之乾坤，困于一治一亂之輪回，而無發(fā)展之機，不亦深可痛哉。辛齋何人，于古先大師大儒之學，會不能仰望其肩背，詎謂能發(fā)前人所未發(fā)，明前人所未明，以補數(shù)千年之罅漏？或者時事相催，劫運當復，天誘其衷，困諸囹圄，導諸良師，開其一隙之明，畀引其端，庶圣意不致終晦，后人得藉此發(fā)揮而光大之，以臻世界之大同，未可知也。九仞之山，成于蟻垤，辛齋其亦一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