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癢》十五國風:詩經時代的性與愛(6)

作者:莊滌坤


當然這首詩也是寫給女子的。為什么男子不能像關雎求歡那樣如愿以償,卻是愛慕窈窕淑女“求之不得”呢?原因是:沒有琴瑟鐘鼓的歡愛,則是非禮之愛,不可授受也。女子非禮越禮,則亦如禽獸矣。圣人在告訴男子正確的求愛法門的同時,也告誡了那善于懷春的窈窕淑女;我們甚至可以猜測,他對著女子的話語,帶著一些警戒的口氣。畢竟,所有人類的禮教,沒有女子方面的合作,便是空文。古人說《關雎》歌頌“后妃之德”云云,這個后妃之“德”,便是持禮自守的忠貞、自愛、自尊之德。想想后妃與君子也像關雎那般行男女之事,未免太有點那個吧--當然,這自然是禮教千年后我們的眼光了;再一想,那樣就很不美嗎?馴化千年后的我們,已經失去了對干柴烈火不思量的性關系的想象力了。

鄭聲的道德風險

詩經時代的男女結合,正在經歷禮教化的運動;到了孔子刪詩,非禮之事,已有道德風險、風化罪名。于是鄭衛(wèi)之音,遂成為非禮的典型代表。男女私相取悅,私自結合,在詩經時代,尚是青春難禁的本能,圣人尚可以歌頌之“無邪”,因本是人之常情。到了禮崩樂壞的春秋,便需要以禮相防、相守、相持。演而變之到宋時道學發(fā)達,男女之事變成罪大惡極,成了推動社會垮塌的動力之一。

《論語》云鄭聲淫,淫者,靡靡之音也。既指音律不同于其他大雅之樂的漫無約束,也指其詩歌內容遠離禮教風化的主題思想。不過從今天通行的詩經文本中,已經看不到什么誨淫勸奔的痕跡。即使有《竹竿》、《芄蘭》、《溱洧》這樣的貌似挑逗之作,也都還青春活潑、愛嬌俏皮,以今人的眼光來看,只見靈動有趣,看不到什么壞心思。《野有蔓草》的野合盡興也好,《女曰雞鳴》的留戀床笫也好,都還是人之常情,雖屬非禮,卻并不荒淫。但是當我們還原詩經時代和孔子時代的道德來看,可能就會比較同意古人的意見;同時我們會暗暗慶幸時代的改變。

鄭衛(wèi)靡靡之音,搖蕩心性,總歸是人之本能。批判的評語,徒令今古讀者心癢難禁。那青春和生命的戀慕沖動,成之以禮也好,淫奔無恥也罷,雖有道德的風險,終歸是生命本身的悸動,總是發(fā)之以情;不管是男女之情的愛悅,男男之間的狎玩,或者女女之間的情好,總歸是人類自身感情的強大存在,甚至就是生命本身的一種存在,雖經不起正視、敲打,卻也難以漠視、忽視,更無法背過臉去假裝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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