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燕南園，熟悉的66號小樓，多少年來每當(dāng)我輕輕推開它的門扉的時候，總是望見我熟悉的那位面容清朗的老者。他煙斗中冒出的縷縷清煙把他籠罩在渾然空靈的氛圍中，或晨曦微露，或黃昏夕陽，或小雨霏霏，或天晴日晶……湛醇的至情，靈感的閃爍，創(chuàng)巨痛深的記憶，形的變動，光的閃耀，影的搖曳，聲的斷續(xù)……在我的記憶中，一切一切都與這老者、這小樓聯(lián)成一片。

今天當(dāng)我再一次推開它的門扉的時候，我閉上雙眼，心中默默禱告，希望在我的眼前出現(xiàn)的仍是他那熟悉的笑容，傳來的仍是他那濃重的安徽鄉(xiāng)音……我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只是墻上兩幀朱光潛先生的遺像，仍是那么清癯勁瘦，仍是那么深沉瀟灑。

一句親切的四川話把我?guī)Щ噩F(xiàn)實：“你好久沒來了！”噢，那是朱師母奚今吾先生正坐在書桌前。她更瘦了，深陷的眼窩，稀疏的頭發(fā)，顯得越發(fā)疲勞和衰老。桌上是厚厚的一疊信，她手中的筆還沒有放下。

她告訴我，她正在為出版朱光潛先生全集的事兒給安徽教育出版社寫信。我走過去，略略翻檢了一下，紙上她那娟秀的筆跡一絲不茍，一條一條具體意見想得十分細致和周到，如為了出版朱先生的書信集，她希望出版社能夠公開登報征集，給予一定的報酬。

很自然地我向她詢問起朱光潛先生全集的出版情況，她告訴我，預(yù)計當(dāng)年9月朱先生90誕辰時出版三卷作為紀(jì)念，以后就很難說了。她說：“許多老先生的文集出版情況都是這樣，王力先生、馮友蘭先生，他們的文集出版了幾卷后，速度就放慢了，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出齊。出版社怕賠錢，總是往后拖?！蔽艺f：“今年3月朱先生逝世一周年時，安徽不是也要出一本紀(jì)念文集嗎？有什么消息嗎？”她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我寫信去問，沒有結(jié)果，看樣子又往后拖了。前幾天吳泰昌還來問我，這本紀(jì)念文集是否已出版了，他希望帶幾本到香港去，他是蕭軍、葉君健那個作家代表團的成員?！敝鞄熌傅脑捳Z中透出一縷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