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魯迅那些著名的話語中,也可看出他的思想資源之單調(diào)與貧乏。過來過去,全是舊文人的那一套。所不同者,不過是他的話說得絕對些罷了。你說封建時代有人吃人的事兒,他就說一部中國歷史都寫著“吃人”二字。你說“人心險惡”,他就說“我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有的意思,別人早就說過了,到了他那兒,不過變了個說法。比如吳稚暉一九二四年在紀念五四運動五周年所寫的文章中就說過:“古書是無價值的糟粕,應該把它們從學生手上扔到茅坑里去!”(《科學周報編輯話》)魯迅一九二五年在《青年必讀書》中就說:“我以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國書,多看外國書?!?/p>
總之,在魯迅的著作中,你看不到執(zhí)著的人生理念,也看不到系統(tǒng)的社會理念。這一缺憾,使魯迅在與英美留學歸來的那些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爭論中,常常顯得窮于應付,他的長處在冷嘲熱諷,潑辣恣肆上。這一招,對那些受過西方教育的人來說,只能是無言也無招以對了。
對自己的這一手,魯迅既很得意,又不能不感到困惑與怯懦。終其一生,魯迅很少寫對社會建言的文章,也很少寫分析社會事件的文章,其原因怕就在這里。
一九二七年到上海,接受了中國共產(chǎn)黨的委托,統(tǒng)率起中國文化革命的新軍之后,魯迅主動學習了馬列主義的社會學理論與文藝學理論,情況才有所改變。這一來,讓魯迅很是振奮,覺得自己雖然得道晚了些,得的是道主真?zhèn)?,比那些自由主義、民主主義之類的人云亦云的東西要強多了。多少年無法與英美留學生抗衡,這回可得到了法力無邊的武器,看你們往哪兒跑!從這個意義上說,他晚年服膺馬克思主義,服膺階級斗爭學說,還是有幾分真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