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huì)兒就上臺了，咱們只要盡心盡力唱好每一場戲便好?！彼o緊握了握他略顯冰涼的手指，安慰他說，“想想你跟譚老板在臺上對戲的情景，沒什么大不了的?！?/p>

他盯著她微微一笑，無言的向她表明自己必勝的信心。就這樣，他在她擔(dān)憂的目光中走向了前臺。那一晚，她幾乎沒敢正兒八經(jīng)地聽他唱戲，心里像同時(shí)敲響了幾十面皮鼓，撲通撲通跳個(gè)不停。然，當(dāng)晚演出的轟動(dòng)再次向她證明了他精湛的技藝和不容小覷的實(shí)力，接下來的兩天“打炮戲”更是演得紅紅火火，上座率極高。觀眾普遍稱贊這次新來的角兒，不僅能唱能做，且有扮相、有嗓子，簡直沒得挑剔了，就連先前心里沒底的許少卿也開始對他另眼相看。

“我們丹桂第一臺，是上海公共租界戲院的頭牌，梅老板在丹桂唱紅了，這對你以后的發(fā)展也是極好的?！痹S少卿興奮之余，不忘夸贊他幾句。

“許老板不怕畹華唱砸了丹桂第一臺的牌子？”她想起之前許少卿的諸般刁難，不禁挑了挑眉頭，不無奚落地盯了許少卿一眼，“不過話說回來，畹華在上海灘唱紅了，許老板自是功不可沒?！?/p>

“哪里哪里？還是梅老板自己唱得好，扮相又好，哪有不紅的道理？”許少卿連忙賠著笑臉說，“丹桂第一臺往后還得指望著梅老板提攜呢?！?/p>

她嘿嘿一笑，剛要說些什么，畹華卻在背后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襟，這才閉上嘴巴。等許少卿走后，她極不情愿地嗔怪畹華說：“都說上海人勢利，從前倒真沒有見識過是怎么個(gè)勢利法，這回算是領(lǐng)教了?！?/p>

“你管他做什么？”畹華盯著她憨厚地笑道，“你不是說，咱們只要唱好自己的戲便好了，何必操這份閑心？”

“你不氣，我替你氣嘛！”

“咱也不跟他爭這口氣，咱爭的是觀眾愛看咱們戲的氣。你瞧，這幾天來丹桂第一臺看戲的人一天比一天多，這說明什么？說明咱們的戲好唄！要不是許老板給咱這次機(jī)會(huì)，咱又怎么能在大上海見識這么大的世面？”

“你呀！”她伸出一根手指頭，踮起腳，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腦門，“眼里只有你的戲，受了委屈吃了虧也不知道言語一聲！”

她知道，畹華就是這樣的人。無論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會(huì)回家在她面前提起半個(gè)字來，這也是她對他死心塌地的緣由。能嫁給這樣心地善良、胸懷坦蕩的男子，是她王明華此生最大的幸福。

從丹桂第一臺出來，擁著他暖暖的身子坐在黃包車上笑著眺望著上海的街景，任皎潔的月光，灑滿一地清輝，滿滿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仿佛這世界只剩下他和她。她想，上天是眷顧她的，不然，怎會(huì)讓溫潤如玉的他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里，讓一無是處的她闖入他的世界成為他的嬌妻？

上海的夜，熱鬧而不嘈雜。她喜歡外灘，更喜歡與他坐著黃包車，沿著外灘的各種建筑一幢一幢的看過去。從前在北京的時(shí)候，她亦曾在照片上看到過外灘的各種建筑，可總覺得沒有現(xiàn)在看到的高大氣派。那些灰色的外墻給了她一種格外的莊嚴(yán)感，而那些粗壯的柱子，更讓她心中涌起敬意。

這種敬意由外灘的建筑延伸到畹華身上，每每這個(gè)時(shí)候，她都會(huì)由衷的欽佩起畹華，若不是他擁有精湛的京劇表演功底，她又怎能有機(jī)會(huì)目睹大上海的繁榮？雖然他們不再是過去那對懵懂羞澀的少男少女，也無法讓彼此回到從前再去體驗(yàn)一回初戀的美好。但偎在他身旁，看著他臉上洋溢的那抹真心的微笑，二十二歲的她依然能感受到曾經(jīng)與他共同擁有過的那份淡然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