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生此蕓蕓也,天地殊不能知其為誰也;蕓蕓之被天地生也,蕓蕓亦皆不必自知其為誰也。必謂天地今日所生之是我,則夫天地明日所生之固非我也。然而天地明日所生,又各個自以為我,則是天地反而茫然不知其罪之果誰屬也……天地生而適然是我,而天地終亦未嘗生我,是則我聽其水逝云卷,風馳電掣而去而已矣。
單單就性情來看,金圣嘆絕非“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千古第一人,在他之前,無論春秋戰(zhàn)國還是隋唐宋元,及至身處的明朝,皆不乏驚世高才、性情怪僻者。他們放縱著性情笑傲人世時,骨子里其實蘊含著悲情的意味——天下負我,我傾天下。他們以一種不言明、不表態(tài)的沉默對峙天下,無語問蒼茫,用另類與高調的姿態(tài)證明自己的存在,趨向于精神與尊嚴層面的存在。
金圣嘆的特別,早在少年時代已經初現(xiàn)端倪。
李商隱有詩云:“日下繁香不自持,月中流艷與誰期?迎憂急鼓疏鐘斷,分隔休燈滅燭時。張蓋欲判江滟滟,回頭更望柳絲絲。從來此地黃昏散,未信河梁是別離?!痹娭刑N含生命無常、曲終人散的凄涼意味,令金圣嘆心生感觸,仿佛前世讀過般惘然不已。他在批注這首名為《曲池》的詩時,曾經追憶自己七歲時初次因人生聚散無常而感到無奈和傷感。
某嘗憶七歲時,眼窺深井,手持片瓦,欲竟擲下,則念其永無出理……既而循環(huán)摩挲,久之久之,瞥地投入,歸而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