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生而適然是我,而天地終亦未嘗生我,是則我亦聽其水逝云卷,風(fēng)馳電掣而去而已矣。我既前聽其生,后聽其去,而無所于惜,是則于其中間幸而猶尚暫在。我亦于無法作消遣中,隨意自作消遣而已矣。
驚才絕艷,放誕怪異,以升斗小民之身,懷睥睨天下之志,金圣嘆這樣一個精彩人物的誕生,絕非易事。得天地幾百年孕育,集齊慧根,更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兼具,方能現(xiàn)世于人間。
金圣嘆生于萬歷后期,歷泰昌、天啟、崇禎而入清。史家有言,明不亡于崇禎而亡于萬歷。因此金圣嘆自睜眼看世的那一刻起,便無時不呼吸著末世衰落哀涼的氣息。
百余年的荒唐、頹敗,至金圣嘆的時代,大明王朝危機(jī)四伏,敗局已定。女真族入侵邊境,封建統(tǒng)治腐敗沒落,宦官當(dāng)?shù)?,盜賊四起,民不聊生。就像《金瓶梅》中反映的,整個晚明社會籠罩在一種末世的光景中。當(dāng)時社會精英們的心理狀態(tài)突出表現(xiàn)在了對于明王朝的灰心和疏離。國事至此,縱然效忠,最終大概也只是落得“遺老”的下場,不免令人介懷。
觀哲人孔孟、老莊,爭鳴于當(dāng)時之世,再觀文人杜甫、蘇軾,詩詞光耀萬世長久,金圣嘆卻如此倒霉,既非生在一個百家爭鳴的創(chuàng)世時代,亦非生在一個文明璀璨的太平盛世,平生大志未曾一展。生不逢時,未能濟(jì)世,常使天下英雄才子涕下沾襟,奈何,奈何!無奈的金圣嘆唯有將被時代斷送的缺憾,付諸筆端。將對這個飄搖末世的無奈與自嘲,在詩文名著當(dāng)中盡情彌補(bǔ)。由此,便有了那令世人瞠目結(jié)舌的“六才子書”,傳諸后世。
此為圣嘆誕生之——天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