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爾住的是一等車廂,票價比我和老陳所在的二等車廂貴50%,內(nèi)部陳設(shè)完全相同,唯一的區(qū)別就是一等車廂每個房間的標配是兩個人,而二等車廂的標配為四個人。在旺季,這個區(qū)別可能對于旅行舒適度有莫大的影響,而在空空蕩蕩的淡季,兩者的區(qū)別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經(jīng)常在這趟鐵路線上跑路的乘客自然不會購買一等車廂當冤大頭,于是乎,整個列車的一等車廂里只有菲爾一個人,讓他孤獨寂寞得緊。如果沒有他靈光乍現(xiàn)在北京地攤購買的便攜DVD播放器和兒童漫畫,這個大男人一定會悶死在這里。去到他的車廂,泡一杯簡單的英式下午茶,繼續(xù)和他嘮嗑,看鞏俐年輕時候拍的《搖啊搖,搖到外婆橋》,覺得出奇的穿越。
列車已經(jīng)貼著貝加爾湖走了大半天。所有的旅行攻略都告訴人們,這一段是整個西伯利亞鐵路最精彩的部分。確實,倘若是夏季,我們坐在車上就能看到碧藍的湖面,像海一樣延伸出去,無邊無際,火車將沿湖岸走上好幾個小時,足夠乘客們對湖喝上一箱啤酒、啃上一大籮鴨脖子(如果你弄得到的話)??上?,現(xiàn)在是冬天,窗外的景色,除了白色就是白色,還有白色,以及白色。冰封的貝加爾湖上蓋滿了白雪,看上去和前兩天走過的西伯利亞平原別無二致。相機和眼睛都無法詮釋它的美麗,只好在心里把冰融掉,默默地想象她白色面紗下的美艷。
正在我出神之時,菲爾不知何時已經(jīng)默默關(guān)上房間門,從一個手舞足蹈的大男孩回歸了他應(yīng)有的平靜。我直覺他這一舉動使得氣氛有點兒尷尬,尋思找什么借口告辭才好,他搶先開口道:我喜歡你。
可是,我們才認識24小時不到啊。
在路上聽愛情故事是一種享受,但我并不相信旅途中迸發(fā)出的感情。當旅行者各自從他們生存的土壤里抽離出來隨風游走的時候,他們暫時拋卻了身外之物,只和自己的靈魂在一起,所以在路上產(chǎn)生的感情大都真切動人,我相信那是真正的靈魂伴侶似的愛情。然而,感情的維系僅靠愛情還遠遠不夠,當雙方各自縮回自己早已習慣的世界,會發(fā)現(xiàn)除了愛,原來還有那么多東西隔在兩個人中間——距離、宗教、民族、觀念等等。勇敢的人會如飛蛾撲火般投入愛的懷抱,只爭朝夕,而我不會,并非因為我傳統(tǒng)膽小,而是我對愛更貪婪,我想要的愛是更加持久穩(wěn)定的關(guān)系。
我把我的旅行愛情理論講給菲爾聽,他不但沒有面露難色,反而變得很開心?!皶r間能證明一切,”他這樣說道,“你會接受我的,我有這個自信。”我并不相信他,可現(xiàn)在正好有個給雙方下的臺階,也就笑笑,讓這個羅曼事件淡出車廂逼仄的空間。
菲爾的小孩子脾氣被他的好心情激發(fā)出來。他打開房門,讓我感覺自然一些,然后打開一本兒童漫畫,模仿孩童的笨拙音調(diào)給漫畫里面的主人公配音,講起故事來,把一節(jié)車廂以外永遠板著臉的列車員都逗笑了。
我卻沒有心情聽故事,只是怔怔望著窗外的貝加爾湖,再次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