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唆

我穿過一節(jié)節(jié)車箱。手里捏著鐵路上的檢票剪子。

我的剪子夾出的是個半月形的洞。

基斯洛沃茨克和礦水城之間風(fēng)景如畫的鐵路支線，到了夏天就招募大學(xué)生去打工。所以我來到了這兒，來到了高加索。我來這兒是打工掙錢的。

基斯洛沃茨克到了。我走下月臺。在車站門口站崗的是個高大的憲兵，胸前掛著好幾枚獎?wù)?。他筆直地站著，好似一尊塑像。

售票員滿臉堆笑地走到我跟前，客氣地向我連連鞠躬。

“同學(xué)，”他喊我道（雖說他并不是大學(xué)生），“跟您講句話……下回您別在票上打洞，把票退還給我……”

他講這話時心安理得，還堆著笑，像是在談天氣。

我不知所措地嘟噥說：

“干嗎？……好讓您把車票……再賣掉？……”

“是的……我?guī)缀醺銈兯写髮W(xué)生都達(dá)成了協(xié)議……收入對分……”

“壞蛋！……你撒謊！”我喃喃地說，“跟所有大學(xué)生？”

售票員聳了聳肩膀。

“不能說跟你們所有大學(xué)生，”他回答道，“然而可以說……跟你們許多大學(xué)生……您干嗎這么大驚小怪的？大伙兒都這么做……光靠三十六個盧布的工資，我難道活得下去嗎……我甚至都不認(rèn)為這是犯罪。是逼得我們這么干的……”

我猛地轉(zhuǎn)過身子走了。售票員追上了我。

“同學(xué)，”他說道，“要是您不愿意就算了，我不會死乞白賴地……不過我勸您別把這事講給別人聽。第一，沒人相信；第二，無從證實(shí)；第三，會壞了您的名聲，都會說您是個造謠生事的人……”

我拖著沉重的步子，慢慢地向住所走去……下著雨……

我感到驚駭，其強(qiáng)烈的程度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

埃爾薇拉
 
 基斯洛沃茨克的“瞬間”火車站。我有一間安靜的房間，窗戶對著果園。
 我的幸福和安靜未能持續(xù)多久。一位從左薩來的馬戲團(tuán)女演員，藝名叫埃爾薇拉的，住進(jìn)了鄰室。她身份證上的姓名叫：娜斯嘉·戈羅霍娃。
 這是個強(qiáng)壯的女人，幾乎目不識丁。
 她在奔薩同一名將軍有過一段露水姻緣。后來將軍帶著夫人來到了基斯洛沃茨克。埃爾薇拉跟蹤而來，不知道打的是什么算盤。
 埃爾薇拉從早到晚腦子里想的都是關(guān)于這個薄幸的將軍。
 埃爾薇拉把她的兩只手伸給我看，這兩只手不知多少回在馬戲院的穹頂下同時吊起三個男子。她對我說：
 “不是吹牛，我本來可以掐死他，我豁出去了。為了這種事，最多判我八年刑……您說呢？”
 “說實(shí)在的，您究竟要他怎么樣？”我問她。
 “什么怎么樣！”埃爾薇拉說，“我為了他才巴巴地趕到這兒來的。我在這兒住了已經(jīng)快一個月了，就像個蠢娘們，什么都要我自己掏腰包。我要他至少給我貼補(bǔ)來回的火車票錢，這點(diǎn)兒禮數(shù)總該講吧。我想寫封信給他，跟他談這個事兒?！?br> 埃爾薇拉不識字。這封信由我代筆。我寫得充滿熱情。我希望埃爾薇拉拿到錢后，離開這兒，回奔薩去。這個希望指引著我的手。
 我已不記得我都寫了些什么。我只記得把這封信念給埃爾薇拉聽后，她說：“對，這是女人心坎里的話……要是他收到這封信后，一個子兒也不給我，我非要掐死他不可?！?br> 我的信使得將軍柔腸寸斷。他派勤務(wù)兵給埃爾薇拉送來了五百盧布。這在當(dāng)時來說是一大筆錢了，甚至是一筆巨款了。
 埃爾薇拉驚呆了。
 “有了這么多錢，”她說，“還要離開基斯洛沃茨克就太蠢了。”
 她留下來不走了，而且認(rèn)為是我使她發(fā)了大財。
 這下她幾乎一步也不離開我的房間了。
 幸好很快爆發(fā)了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我走了。
 1915～1917年
 命運(yùn)對我和藹可親，
不像對其他許多人那么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