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騎馬、打獵、野炊、釣魚……這是紅墻里所不能想象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似平靜的流水。國界線也似乎平靜地在腳邊延伸。有的時候他們還真的忘記身旁是一條用歷史血脈和淚跡編織的國界線。
草原之夜如此寧靜。杜修賢又開始了日漸沉重的思念,久久不能合上眼睛,遙遠(yuǎn)沉重的過去向他慢慢走來……
他出生在陜北米脂縣城。在他童年的記憶中,母親總是盤膝坐在炕頭,手里是兒女身上永遠(yuǎn)縫補(bǔ)不完的破衣爛衫,母親也常出門,她有一手好針線,常到有錢人家做針線活,得來一點(diǎn)工錢,籌劃全家人的油鹽醬醋和針線布頭。
父親在小小米脂城里,算是個有文化的人了,打了一手好算盤。祖上曾是個大戶人家,不知在哪一脈蔫了香火,漸漸地?cái)÷湎聛?。到父親這輩除窮得還剩下認(rèn)識幾個字外,幾乎一無所有。
兄弟們無法捆在一起。父親排行老小,分房屋家產(chǎn)輪不到他的名下就光了。只好和母親租破爛不堪卻很便宜的土壘房住,生下了哥哥、姐姐和他。
父親的算盤已系不住他們兄弟姐妹不斷增長的嘴,哥哥姐姐五六歲就上街拾菜葉和瓜皮,充填家里飯鍋的容量。鹽水煮菜葉,鹽水煮瓜皮,他幾乎記不起來白面饅頭的模樣,更不要說回味它的滋味了。
當(dāng)杜修賢大一點(diǎn)的時候,他也像哥哥姐姐那樣,提著籃子,走上街頭。
米脂的街,是用青石板鋪成的,顯得有厚重的歷史感和文化的韻味。
米脂的城,一半在山上一半在山下,山上是窯洞,山下是磚房,貧富界限幾乎是一目了然。
街西邊的房子門面朝街洞開,放著各種只有富人才買得起的商品??烧驹谶@里,只要一仰臉望望山梁上密密麻麻的窯眼,就知道這世上有多少窮人。
陜北的夏日,驕陽似火烤灼著大地。
西瓜堆旁,他汗流滿面立在灼人的陽光之下,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每一張瓜汁四溢的大嘴,極有耐心地等待瓜客們啃空最后一口。就在他們放棄瓜皮的剎那間,他的籃子便準(zhǔn)確無誤地接住那片甩落的瓜皮。幾十年后,他細(xì)細(xì)回想當(dāng)時的情節(jié)——攝影時專注等待瞬間的耐性和對瞬間反應(yīng)那么準(zhǔn)確,是不是從那個時候就已開始磨礪出來了?
他雖然口訥,但動作敏捷、機(jī)靈,手腳麻利,籃子里的瓜皮往往比其他窮孩子要滿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