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街上,頂著秋風,行道樹和灌木還是那樣嬌艷,紅黃二色,純粹得堪比化纖制品。有時發(fā)現(xiàn)鮮艷奪目的花草,上去一摸,原是假的,多失望而不屑;然而本以為是假花,一摸,卻是真的,感動之情因此油然而生。置身愛荷華州的城里鄉(xiāng)間,便常懷這種“弄真成假”的感動。
沒幾步,我們走進一家公共圖書館。朋友興奮地把我領到一處掛滿油畫的高墻前:“這是本城一大特色,不光借書,還借油畫。免費在家掛一個月,看膩了拿回來再換?!?/p>
我撫著邊角略有坑碰的畫框,透過它,看到了背后的故事:這幅今天掛在你的床頭,明天便擺在我桌前。你我互不相識,卻擁有共同的美學體驗——又是一個永不終結(jié)的充滿詩意的接龍。
朋友轉(zhuǎn)身把我?guī)胍粋€專為兒童開放的讀書區(qū),只見幾個孩子樂不可支,與一只玩具大象滾在一處。
“玩具是和書配套的,都可以借走,跟那些畫一樣?!迸笥讶缡钦f。我點點頭,環(huán)顧四周。兒童區(qū)外,有很多家長模樣的成年人,慵懶地躺在沙發(fā)上,空對著窗外蘑菇狀的五彩樹木。曬著秋天金燦燦的陽光。今天是禮拜日,生活到這里變得如此愜意。
“農(nóng)而不村,偏而不僻,荒而不涼。西部的自然和東部的人文互讓妥協(xié),又相輔相成。農(nóng)業(yè)令其粗樸,而學術氣息讓它傳神……”心里積蓄了一連串的修辭,但等我一張嘴,又總覺得不對味,橫豎說不出那股子靈性。
朋友聽罷,擺擺手說:“總結(jié)的沒錯,但聽這個——我們系的開學典禮上,系主任曾面對一群表情迷惘、甚至不知身處何方的學生說:‘在經(jīng)濟和政治的層面,我們確實被邊緣化了。但正是這種邊緣化,為我們帶來更多的空間和自由去思考。因此,在思想層面,我們站在正中央!’”
我心中一震,嘆服一語中地。
在美國人的意識里,“農(nóng)村”并非一個土得掉渣、受人歧視的詞匯,相反,有時卻是詩意的。在像樣的生活得到滿足之后,卸下政治框架的約束、經(jīng)濟發(fā)展的包袱,沉吟在舞臺邊緣的安寧中,思想也許能綻出更為繁盛的花朵。
臨走,我們又想起一個被人忽視的背景故事:還記得《廊橋遺夢》么?片中的男主角走過萬里土地,閱遍無數(shù)美景,卻始終把心牢牢地系在愛荷華州麥迪遜縣的廊橋上。外面有千般城市,萬種風光,為什么偏偏又是愛荷華?……也許比起錦繡燦爛的新英格蘭,比起自由粗獷的西部,這里有最為詩意的棲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