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驚喜地問：“是礦泉水么？”

他站在冷柜錢猶豫不決，臉上有種孩子們站在玩具店里，被父母告知可買一件、但只許一件時的為難表情。他看看我們，怯生生地問：“能不能喝瓶可樂？”

雨還沒停，我們并排站在窗前，看著路上昏暗的街燈。他一口一口地享受著那瓶1.5美金的百事可樂。如果讓美國人選一瓶飲料，總會是可樂。

我繼續(xù)和他攀談，問他的家庭、身世以及有沒有女朋友。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講出：他叫Woo，今年32歲。父親很早就離開了，6歲時母親拋棄了他們幾個孩子，自殺身亡。他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收容所、孤兒站。后來因多次偷竊、搶劫在21歲時入獄，被判7年，在獄中皈依了基督教。2002年提前出獄后開始流浪，夏天睡橋下，冬天睡在公寓的門廳里。有時去教堂，但不是為了禮拜，而是為了免費(fèi)提供的午餐。

我們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拍拍他的肩膀說：“我們有個好主意，我們負(fù)責(zé)你一天的飯錢，但你得讓我們跟著你，記錄你一天的生活，如何？”

他停下來，把手指放在嘴邊，眼睛看著夜空，盤算了一下，憋不住問我們：“喝水的錢算不算？”

我們一下樂了，“沒問題，一日三餐、飲料，都包，只要別吃大飯店。”他轉(zhuǎn)著脖子說：“我一天用不了三頓，兩頓一頓都成，就漢堡。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晚嗎？或者明天怎么樣？”

“不如就今晚開始?！庇晖Ａ?，我們提議去看看他夜晚露宿的街頭。

“就在三個街區(qū)之外。”他很高興地領(lǐng)著我們往中國城南邊走去。我們路過富麗堂皇的希爾頓酒店，溫暖高潔的燈光從門廳溢出來，仿佛可以融化整個世界；走出沒多遠(yuǎn)，街的另一邊就是黑森森的橋洞、關(guān)門的店鋪，路燈稀疏的街道，越走行人越少。遠(yuǎn)處的路燈閃著一縷微弱的光，仿佛隱藏著兇險的殺機(jī)，又像深海里猙獰的魚類，觸須發(fā)亮，只為了把獵物引到自己嘴邊。而Woo似乎毫不在意，轉(zhuǎn)頭看著路過的漂亮姑娘，吹了聲響亮的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