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和我的部分同齡人，伴隨勃洛克一起度過了自己的青年時代。本文后邊將談到這些同齡人。勃洛克具備了形成偉大詩人的一切——火熱、溫柔、深情、自己對世界的看法、自己獨特的才能，這才能觸及什么，什么就會發(fā)生變化，還有他那矜持的、隱蔽的、吸收一切的命運。有關這些品質(zhì)以及其他許多品質(zhì)，我只談談一個方面，也許這個方面給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因此我覺得它最重要——這就是勃洛克式的神迅，他那彷徨的注意力，他觀察事物的敏捷性。

窗口里燈光搖晃。

小丑一個人，自己——

在昏暗中，在門洞旁，

和黑暗在悄悄低語。

……

風雪在旋舞，在搖晃，

風雪在橫掃街道，

有人把手伸給我，

也有人朝我微笑。

……

那邊有人揮手，玩弄燈光。

誰人的身影一閃而過，

在這冬夜的門廊下

急忙把自己的臉兒掩遮。

……

有形容詞而無名詞，有賓語而無主語，如同捉迷藏，處處是驚惶不安，靈活閃動的小小人影，斷斷續(xù)續(xù)的談話——這種風格多么適合于時代精神，隱蔽的、神秘的、地下活動的精神，這個人剛從地下室鉆出來，用密謀家的語言在說話，而主要的角色是城市，主要的事件是街道。

這些特點滲透了勃洛克的實質(zhì)，這是主要的勃洛克，處于優(yōu)勢的勃洛克，“人面獸”出版社出版第二卷時的勃洛克，是《可怕的世界》、《最后的一天》、《欺騙》、《小故事》、《神話》、《集會》、《陌生女人》、短詩《在露水閃閃的上空，在霧中》、《在酒館，在胡同口，在拐彎處》、《一個少女在教堂合唱班里歌唱》的勃洛克。

現(xiàn)實的種種特點像空氣中的電流，被勃洛克感受強烈的旋風吹進他的書中。即使最虛無縹緲的東西，表面似乎神秘，但也可以稱之為“神圣”。這并非形而上學的幻想，而是遍撒在他詩中的一塊塊宗教儀式和日常生活的實際，葉克千尼亞①中的片斷，圣餐禮前的禱告和追悼會上的贊美詩？這些禱詞都可以背得滾瓜爛熟，在各種儀式上也聽過百次。

① 葉克千尼亞是東正教的一種禱告。

勃洛克詩中的城市，他的中篇小說和他的經(jīng)歷中的主要角色，是這個現(xiàn)實的綜合世界，靈魂和體現(xiàn)者。

這座城市，勃洛克的這座彼得堡——是現(xiàn)代的藝術家們所描繪的彼得堡中最逼真的一座。它在生活中和在想象中的存在，都是同樣的無所謂，它充滿日常的平淡，而這種平淡又用悲劇與不安哺育詩歌，在它的大街小巷里講的正是那種能使詩的語言變得清新的大家共用的、日常生活中的俗語。

與此同時，組成這座城市形象的特點，都是用如此神經(jīng)質(zhì)的手選擇出來的，并賦予它如此的靈氣，以至使它整個地變成極少見的內(nèi)心世界的神移現(xiàn)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