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入新居的那一天,我們?nèi)巳ヅ彽娘堭^慶祝,以德叔叔喝了不少酒,臉上泛著醉人的紅光,我很少看到他那么高興的樣子。在我淺淡的一點記憶中,他確是不茍言笑的男人,不愛多說話,亦沒有諸如“賭博”這樣的爛習(xí)慣,總是將房子收拾得整整齊齊,貌似我們的父親。
假如上天愿意多給我們一點時光,或許我們真的會建立起有如父女之間的深厚情誼,然而我們——我與子琪,果然還是無法得到上天真誠的眷顧。
那是兩年后的除夕,對于眾多普通人來說,應(yīng)當(dāng)是最最祥和的一個日子;然而對于我們而言,卻是最為繁忙的一天。
城北汽車站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人,他們大多是縣城中的外來務(wù)工者,懷揣著自己微薄的一點薪資趕回老家與家人團聚。他們的衣著并沒有因為新年而產(chǎn)生任何改變,依然是破舊褪色的棉夾襖,手中跟背上負(fù)載著沉重而累贅的行裝,然而臉上卻跳動著有別于往常的興奮火苗。
對于所有扒手來說,越擁擠混亂的地方自然是最易下手的當(dāng)口,以德叔叔將我與子琪打扮成販賣干糧的孩子,并指使我們在人群中叫賣,降低人們的防備。自己則躲在某個角落觀察周圍的動靜。
這樣的計劃看起來似乎無可挑剔,試問有誰會對瘦弱的小女孩產(chǎn)生防備呢。但是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并不是人能夠完全掌控的,有些事情亦是“人在做,天在看”。
當(dāng)那個男人抓住我的手腕時,我疼得幾乎喊叫出來,子琪聽到動靜,竟義無反顧地沖過來想要救我,結(jié)果自然可想而知,兩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根本無從逃脫。
我不知道,被我扒竊的男人居然是派出所的民警;我更不知道,此時此刻,以德叔叔究竟去了哪里。他最終并沒有成為我們的父親,毫無懸念地便消失了。
是的,我與子琪,再一次被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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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管所地處高速公路旁的小山丘,四周矗立著生了鐵銹的柵欄。我們被安排在空置的班房中接受改造,為期三個月。
起初進來的時候,我們因為年紀(jì)小總是被少管所的大孩子欺負(fù),她們強迫我們幫忙勞動,有時候還會將我們的午飯搶走,并不時嘲笑我們,說——
“伍寧和汪子琪是沒人要的野娃娃!”
終于有一次,子琪被她們徹底激怒,像一頭發(fā)狂的小獸,揪扯著她們的頭發(fā),用早已蓄長的指甲在她們的手臂上劃出一道道灼目的血痕。
大孩子們自然不會放過子琪,她們將小小的子琪按倒在地,用腳使勁踹她,像是在欺負(fù)一條微不足道的野狗。
我想要沖過去推開她們,將子琪從危難中解救出來,可是我不敢,我不敢向前,甚至不敢睜開眼睛。
興許是上天見憐,獄警阿姨從旁經(jīng)過時,聞得寢房傳出異常響動,便過來一探究竟,于是,子琪得救了。她躺在地上,面如死灰,顯得越加地不堪一擊。
獄警阿姨嚴(yán)厲地呵斥了欺負(fù)子琪的大孩子,并處罰她們做一個星期的內(nèi)務(wù)清潔。子琪的身上被弄得青一塊紫一塊的,看上去觸目驚心。我的眼淚“啪啪”地落下來,除卻心疼子琪的成分之外,更多的是深深的愧疚。我是懦弱的孩子,我從來不懂得反抗,膽小如鼠,并非那種義氣非凡的朋友,我實在是非常差勁。
子琪醒來時看著淚眼婆娑的我,勉強地擠出一個淡淡的微笑,說:“寧姐,我沒事的?!?/p>
可是我知道子琪自小身體便不好,營養(yǎng)不良,因此矮小異常。近兩年跟著以德叔叔,雖說三餐無憂,身體相對好轉(zhuǎn)了一些,但經(jīng)此一役,不知又要花多長時間才能康復(f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