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一直都在等待這個機遇。

牟墨林的糧倉打開了，他把部分糧食賑濟了饑民。這些糧食像誘餌一樣，把四面八方的饑民都吸引過來了。這個時候，他宣布可以用土地換取糧食。為了保命的饑民，根本不考慮沒有了土地，將來會是什么情形，他們心甘情愿地把自家的土地送給了牟墨林。饑荒還在延續(xù)，荒野的尸體還在增多，一些小地主也難以維持生計了。牟墨林看到了更大的生財之道，他帶著四個兒子去東北販運回了一批高粱，繼續(xù)以地換糧的買賣。最初是一斗高粱換一畝地，到最后竟然一升高粱就可以換得一畝地了。沒有了土地的饑民，就用房子抵押。

當然，牟墨林以糧食換土地的政策，也很近乎人情。誰家的土地，仍然讓誰來耕種，或者具有優(yōu)先租種的權利，牟墨林每年只收取一定的地租，大約是土地總產(chǎn)量的四分之一，饑民們都覺得公平。那些日子，牟家的大門外，每天有長長的一隊饑民，手里舉著地契，用一種熱切的目光看著莊園的大門，要求把自己的土地送給牟墨林。就這樣，當?shù)卮蠖鄶?shù)小地主的土地，最后也都被逼進了牟墨林的名下。即使牟氏家族的一些家庭，也在這次大饑荒中紛紛落魄。牟墨林叔叔的土地，就是這次被他一網(wǎng)收盡的。叔叔的后裔們，就成為了他的佃戶。

日新堂一枝獨秀，成為有史以來中國農(nóng)村最大的土地擁有者。

牟墨林為他的后裔栽種了一棵參天大樹，他成為牟氏家族最出色的掌門人。

當初姜振幗剛嫁進日新堂，了解了牟家這段歷史的時候，她很幸運自己成為這個男人的曾孫媳婦，這個男人也就成為她心目中最優(yōu)秀的男人。

現(xiàn)在，她渴望跟這個男人對話。

她跪在牟墨林畫像前，閉上眼睛，心中默默地幻想著這位老爺爺?shù)囊羧菪γ病?/p>

她說：“老爺爺，我難呀?！?/p>

老爺爺說：“不難的話，天上的星星早就被人摘光了?！?/p>

她說：“一家人窩里斗，都想整死我，太狠了?！?/p>

老爺爺說：“不斗的話，天下人就都變成了白癡。”

她說：“可我咋能保住祖宗留下來的風光呀？”

老爺爺說：“保住日新堂，就保住了牟家的龍脈?！?/p>

她說：“我該怎么做？”

老爺爺說：“把你的血熬成蠟燭，燃亮你的夢想。”

她說：“我真傻，把最好的管家趕走了?！?/p>

老爺爺說：“推倒了重來?！?/p>

她說：“我、我心里很那個……夜里起波瀾。”

老爺爺說：“死水就不會有波瀾。”

她說：“怎么才能變成死水？”

老爺爺說：“心死?！?/p>

她驚訝地抬起頭來，看到牟墨林向他微笑著，那目光在說，你能嗎？

身后的老媽子咳嗽了一聲，輕聲說道：“少奶奶，二爺他們來了。”

她依舊跪著，扭頭看身后，四位爺都默默地站在那里。這四位爺，從日新堂的宅院走出之后，并沒有各自回去，卻不由自主地湊在了月新堂，商量眼下的僵局。他們雖然都心懷鬼胎，但都覺得眼下的牟氏家族不能散了架，還需要掌門人。況且，所有內心里丑惡的東西還沒有呈現(xiàn)在陽光下，彼此的面具還能裹住自己的那張臉。于是，他們似乎深明大義，拋棄前嫌，一起來找姜振幗，請她繼續(xù)執(zhí)掌莊園門戶。

牟宗升依然使用了官腔說道：“羊無頭不走，雁無頭不飛，這么大的家族沒有掌門人，屋頂就會塌下來。”

牟宗昊因為做了虧心事，正慶幸自己躲過了追究，于是就顯得特別懂道理，說：“一棵樹不成林，成林才能聽松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