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宗騰說:“一個鍋里摸勺子,哪能沒有磕磕碰碰?”
牟宗天說:“五根手指有短長,心寬才能做宰相。”
姜振幗一句話沒說,看著老爺爺?shù)漠嬒?,雙手伏地,深深地磕頭。幾位爺鬧不明白她的心思,也就在她的身后,面對列祖列宗跪倒了。
在祖宗面前,這群子孫們都發(fā)了誓言,要共同維護(hù)牟家的繁榮昌盛,維護(hù)掌門人的尊嚴(yán)。
日子就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上。
過了兩天,姜振幗就讓腿子,把牟墨林的畫像,從祭祀堂移到了她的臥室懸掛了。畫像進(jìn)入她臥室的那天晚上半夜時分,她被自己體內(nèi)的一股熱漿攪動醒了,像地殼運(yùn)動一樣,那些熱漿急于噴射出來,而一旦形成了噴射,就是一次火山爆發(fā)。她挑亮了蠟燭,夜里的秋風(fēng),把幾枚枯葉送到了她的窗前。枯葉從窗前飄落下去的時候,映在窗戶紙上的黑影忽悠地消失了,鬼影一般,給寂靜的秋夜平添了一種慌張。
這陣秋風(fēng)過后,就該是冬天了。
她看著牟墨林的畫像,自語道:“枯草還會發(fā)芽,沒死的心能不開花嗎?”
說完這句話,她感覺灼熱的巖漿開始流淌了,在黑的夜晚,在生命的通道內(nèi)。她就那么看著心中崇拜的老爺爺畫像,從扭曲了的心靈中發(fā)出了呻吟:推倒了重來,推倒了重來,推倒了重來,推倒了……重……來……
夜色漸漸地從每一個原始的身體上退去了,陽光給這些身體涂抹上了燦爛的色澤。
姜振幗穿上了灑滿陽光的外衣,頭上挽起了圓圓的髻,柳眉上掛了冷艷,坐在剽悍的黑騾子馱轎上,走出了莊園大門。
她要親自去請大管家易同林回歸日新堂。
深秋的農(nóng)家院子,應(yīng)該是最豐滿的季節(jié),墻頭屋檐和樹杈上都應(yīng)該懸掛著果實,葫蘆瓜、玉米棒子、高粱穗子,或者大蒜、紅辣椒。易同林破爛的院子卻沒有這些,只有一些地瓜藤,被剪成了碎屑,攤放在院子里晾曬著。這是許多佃戶們用來打發(fā)冬日的口糧。院子里很靜,缺少了人煙氣息。跟隨姜振幗去的腿子大牛,先一步跨進(jìn)了院子,吆喝一聲:“易管家——”
院子里的那團(tuán)寂靜受到了驚嚇,嗡嗡作響,西廂房的那扇門也被震開了,露出了易同林枯瘦的面孔和一身破爛的衣服。他愣住了,大門外站著他的主子少奶奶,一身綢緞秋袍,在秋陽下金光四射,頭頂?shù)膱A髻上,插了一把銀簪,手腕上戴著碧綠的翡翠手鐲,不動聲色地注視著院子里。他縮回身子,那樣子想躲藏,卻知道來不及了,就轉(zhuǎn)而走出來,一溜小碎步走到大門外迎接他的主子。
“奴才不知道少奶奶垂愛寒舍,奴才該死……”他跪在了姜振幗面前說。
姜振幗瞥了他一眼,不由得一驚,“半年多不見,這老狗蒼老成這個樣子了?”她不說話,提了提長長的秋袍,款款地進(jìn)入院子,朝西廂房探了一眼,里面立即走出了五六個成年男女,惶恐地給她請安。她還是不說一句話。
她的目光落在對面三間正屋上,門上的那張封條還在,仍可以辨出日新堂的印章,她有些詫異。
她對身后的腿子大牛說:“你出去吧。”
大牛退出了院子,返身虛掩了院門,跟那頭騾子并排站在了門外。
她就看著那張封條,問道:“誰給你封的門?”
易同林不知道少奶奶為什么這樣問,忙回答:“少奶奶派大把頭封的?!?/p>
“我怎么不知道?”
“少奶奶……”
“好吧,回頭我問個明白,這奴才竟敢私自作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