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排場，像是參加縣衙門的宴請一樣。

從甬道進了少爺樓的四合院，牟宗升一眼就看到了打開的穿堂門，突然站住了，樣子很生氣，把臉一橫，問誰讓打開了穿堂門。樹根說是少奶奶發(fā)了話。牟宗升說：“你給我關(guān)上，當心我剁了你的爪子！”

樹根猶豫著不知該怎么做，大管家易同林忙走到前面，說：“二爺你別動肝火，要關(guān)上，我也得去問問少奶奶?！?/p>

易同林的話沒說完，牟宗升的巴掌就抽過去，很響亮，大管家退了兩步。

“不懂規(guī)矩的奴才！”

牟宗升說著走進了少爺樓的堂屋，板著臉站到了幾個爺們前面。他的太太李氏很配合他的表演，停止了哭泣，沖著他喊：“都等著你來打理事情，你磨蹭啥呢？”

李太太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讓他來當家主事。

牟宗升看了看幾個爺們兒，然后拉出一副主事的架勢，要給眾人吩咐營生。少奶奶姜振幗已經(jīng)聽到了他在門外訓(xùn)斥易同林的話，于是就搶在他前面說話了：“二叔，穿堂門是我讓打開的，鎮(zhèn)上的佃戶要來給他們的少爺?shù)跣??！?/p>

“別人不懂，你該懂吧？咱們牟家的穿堂門不是隨便打開的?！?/p>

少奶奶當然懂得，但是少奶奶卻說：“祖訓(xùn)上沒有穿堂門的規(guī)矩吧？”

“祖訓(xùn)上沒有也不行，這事我說了算！”

二爺?shù)目跉鉀]有商量的余地?？磥恚呀?jīng)不是穿堂門到底要不要開的事情了，而是今后誰在這個家族中說了算的問題。姜振幗的心收縮了一下，盯住了牟宗升的眼睛說：“難道二叔過來不是幫我們孤兒寡母的，要的是說了算？”

“幫忙，怎么幫？大家都亂哄哄的，沒有個人說了算能行？四個叔叔當中，我是老大，我不說話，等誰說話呀？”

姜振幗眼睛冷冷地向上一挑，把她內(nèi)心掩藏的刁鉆和硬氣都挑了出來，掛在眉梢兩端，說道：“日新堂的事，應(yīng)該我說了算?！?/p>

牟宗升有些沉不住氣了，揚起寬大的衣袖甩了一下說：“穿堂門開不開，不單單是日新堂的事，你讓那些佃戶窮鬼，從高貴的穿堂門進來，成何體統(tǒng)？你壞了咱們家族的規(guī)矩，我就不能答應(yīng)了。”

姜振幗裝出不懂的樣子，追問：“這么說，家族的事，現(xiàn)在你說了算？”

牟宗升不能再回答了，他沒想到平日里看著楚楚動人又很少說話的少奶奶，香唇一開，話鋒竟然這樣犀利。情急之下，他看了看身邊站著的四爺牟宗昊。

四爺這會兒的目光，一直落在少奶奶身上，舔著、摩挲著，琢磨著怎么樣能夠征服了這女人。他看出了牟宗升的目光是在向他求援，很好，他正需要別人的重視。

牟宗昊擦了擦眼角，那兒其實并沒有淚水。他說：“家族的事，總要有個人說了算，你家牟衍堃才七歲，撐不起咱家族的大梁，如今論年齡你二叔最大，論社會交往他是商會會長，理當他說了算?！?/p>

牟宗昊說話的時候，嘴角露出不易覺察的淫笑，他是有意地顯示自己說話的分量。姜振幗已經(jīng)把他的心看了個透切。

她身子劇烈地一顫，突然感到，眼下自己在莊園內(nèi)，已經(jīng)成了最孤單的人，危機四伏，隨時都有被他人一口吞噬的危險。外面的潮氣很重了，風(fēng)中帶有了一絲涼意，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

被燈光投在墻上的那些身影，這時候混亂地晃動，演起了皮影戲。竊竊的私語聲在姜振幗耳邊亂糟糟地響著，她的耳朵一個勁兒嗡鳴，什么都聽不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