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當然愛每一個人?!蹦赣H暫停了手頭的熨燙工作,答道。
“那上帝愛殺人犯嗎?”我繼續(xù)問。
“愛?!蹦赣H說。這時,父親看了看她,又咂了咂嘴,一副不贊成的模樣。
“搶劫犯呢?”我問。
“也愛。”
“大便呢?”
“大便沒有生命,親愛的?!彼龂烂C地說。
“但是假使它有生命,上帝會愛它嗎?”
“會的,我想上帝會的?!?/p>
然而,知道這些于我沒有任何安慰,這樣聽上去就像上帝愛每一樣事物,除了我。我剝?nèi)デ煽肆ν鈿さ淖詈笠粚蛹?,露出里面的果汁軟糖和果醬夾心。
“你還好嗎?”母親問。
“我不會再回到主日學校了?!蔽艺f。
“噢,上帝,”父親說,“我太高興了?!?/p>
“我原以為你很喜歡主日學校呢?!蹦赣H說。
“不會再喜歡了,”我說,“我只是有點喜歡唱歌?!?/p>
“你可以在家里唱,”父親說,視線移回到報紙上,“每個人都能在家里唱歌?!?/p>
“沒有什么原因嗎?”母親似乎感覺到我有所抵觸,于是問道。
“沒有?!蔽艺f。
“你難道不想談談嗎?”母親依然平靜地問,試圖來拉我的手(那時她正在讀一本美國的關于兒童心理的書籍。這本書鼓勵孩子談談自己的感受,但卻反而使我們不想開口)。
“不?!蔽矣州p聲說了一遍。
這是一個簡單的誤會。我只是想說,耶穌基督的出生是個錯誤,因為他的母親是意外懷孕。我曾把這樣的想法告訴過一個牧師。
“意外?”牧師尖叫起來,“這樣褻瀆神明的臟話,你是從哪學來的?你這個放肆的孩子!”
“我不知道,”我說,“這只是我的一個想法。”
“只是一個想法?”他重復道,“你真的以為上帝會愛那些質疑他的神圣的人嗎?好吧,讓我來告訴你,小姑娘,不是這樣的?!彼蝗簧斐鍪直?,指向角落,驅趕著我說:“到那兒去?!?/p>
我順勢望過去,那里擺著一張椅子,正對著潮濕且略有裂縫的綠墻。于是,我漫不經(jīng)心地朝那張椅子走過去。
我坐在椅子上,回憶著那晚父母輕輕走進我房間對我說的話:“我們想跟你說件事——你哥哥一直跟你說的那件事,他說你的出生是個錯誤?!?/p>
“噢,是那個啊?!蔽艺f。
“是的。但我想告訴你,你并不是一個錯誤,”母親說,“只是之前沒有計劃。我們并沒有預計到你的來臨。”
“就像哈里斯先生?”我說(住在37 號的哈里斯似乎總是知道我們什么時候該坐下來進餐)。
“有點像?!备赣H說。
“就像耶穌嗎?”
“沒錯,”母親不經(jīng)意地說,“就像耶穌。你到來的那刻就像是奇跡,最好的奇跡?!?/p>
父親把報紙塞回他那破舊的公文包里,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你不用去主日學?;蛘呓烫脤で笊系鄣膼郏彼f,“也不用尋求任何人的愛。你知道你不用那樣做,對不對?”
“我知道。”但我并不相信他的話。
“等你再長大點,你就更能理解了?!彼又f。
但是我等不了那么久。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如果這個上帝不能愛我,那么很顯然我得去尋找另一個能愛我的上帝。
戈蘭先生
“我們需要另一場戰(zhàn)爭,”我的新鄰居亞伯拉罕·戈蘭先生說,“人類需要戰(zhàn)爭?!?/p>
“人類需要智慧?!彼拿妹冒K固剡呎f邊朝我眨眼。她正在用真空吸塵器把戈蘭雙腳周圍的地方吸干凈,卻不小心吸進去了一根松散的鞋帶,弄壞了吸塵器里的風扇皮帶,整個房間頓時散發(fā)出燒焦的橡膠味。我喜歡戈蘭先生。我喜歡他在年老時選擇和他妹妹而不是妻子住在一塊兒,我希望我的哥哥在未來也能有同樣的選擇,但很顯然,我在堅守這個希望的過程中經(jīng)歷了許多始料不及的曲折。
戈蘭先生和他妹妹是在九月份來到我們這條街道的。那是一個溫暖的周末,我和哥哥靠著墻,看著一輛藍色的皮克福德卡車出現(xiàn),一群嘴里叼著煙、褲袋里插著報紙的人,粗魯?shù)貙鍡l箱和家具從卡車上搬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