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繼續(xù)向?qū)W,家塾教育顯然是不夠的。所以懷清公在1897年決定將蔣夢麟送到紹興府中西學堂繼續(xù)深造,而且蔣夢麟的兩個哥哥已經(jīng)先一年在那里就讀,兄弟三人也可以相互有個照應。
紹興府包括八個縣,余姚縣便是其中一個。紹興的名勝古跡很多,它原是古代越國的都城,后來南宋高宗在金兵追趕下駐節(jié)紹興,現(xiàn)在離紹興城不遠,還有南宋皇帝的陵寢。
紹興距蔣村約四十里,當時稱為紹興府。蔣夢麟父子兄弟是乘一條又小又窄的河船去的。小船的一邊是一柄長槳,是利用腳力來劃的,另一邊則是一用手操縱的短槳,功能等于船舵。沿岸相隔相當距離就有一個比較熱鬧的市鎮(zhèn)。他們一大早動身,中途在一個大鎮(zhèn)過了一夜,第二天下午就到了紹興。
顧名思義,中西學堂教的已經(jīng)不完全是中國舊學了,而且有了西洋的學問。這是中國教育史上的一種新嘗試。
甲午戰(zhàn)后,維新思潮興起,新式教育在清政府的支持下逐步在全國各地興辦。1897年,山陰士紳徐樹蘭(仲凡)捐銀一千兩,并籌得山陰縣沙租及紹郡茶業(yè)公所捐款四千余元。有了這兩筆款項,紹興府遂在府城古貢院之山(陰)會(稽)豫倉設(shè)立紹郡中西學堂。定學額四十名,習國文、外國文、算學三科;另有附課生二十名,專習外國文和算學。修業(yè)年限為五年。
戊戌政變發(fā)生后,三十二歲的蔡元培雖然不贊成康有為、梁啟超那種草率的政治革新運動,但對清政府殘酷鎮(zhèn)壓維新勢力似乎也感到寒心,對清政府的政治改革失去信心,于是毅然放棄在翰林院的編修職務和未來政治前程,于1898年10月15日攜眷出都南下,返回故里紹興,立志教育,培養(yǎng)人才,以啟發(fā)民智,救助國家。
回紹興后,蔡元培在徐樹蘭等人勸促和知府熊起蟠敦請下,欣然允任中西學堂總理,也就是校長。這是蔡元培服務于新式學校的開始,也是蔣夢麟與蔡元培師生之誼的開始。相識就是一種緣分,蔣夢麟與蔡元培的相識不僅給他們二人帶來很多的快樂與機遇,而且因他們的相識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中國的歷史進程。
紹興中西學堂雖說是新式教育,但由于新式教育剛剛開始,所以學校設(shè)置乃至學生分班都與后來規(guī)范化的新式教育不一樣。依學生程度,中西學堂分三齋,略如后來的高小、初中和高中一年級。課程設(shè)置中西兼顧,有中國文學、經(jīng)書和歷史。外國語原有英、法二種,待蔡元培到校后,又增設(shè)日語。
蔡元培素來重視師資隊伍的建設(shè),所以在他主持中西學堂的那一年多時間里,不遺余力設(shè)法引進各方面的專才。在他上任第六天,就提出一份擬聘請的教師名單,主要有教哲學、文學、史學的馬用錫、薛閬軒、馬水臣,教算學、理科的何豫才、杜亞泉、壽孝天,教英文的俞伯音,主持訓育的胡道南等。另外,蔡元培還從杭州聘日本人中川外雄為日文教習,兼教測繪與體操。中川外雄的課程很受學生的歡迎,尤其是比較正確的日語發(fā)音,給學生留下深刻印象。
中西學堂的師資不僅在當時紹興可謂極一時之選,即便在全國同類新式教育機構(gòu)中也應該屬于上乘。名師出高徒。在中西學堂并不太長的歷史中,竟然涌現(xiàn)出沈光烈、王烈、許壽裳、馬祀光、蔣夢麟、夏尊等一批高材生,這些學生后來差不多都成為蔡元培在北京大學、中央研究院和教育界同事,為中國現(xiàn)代教育和科學事業(yè)作出不同程度的貢獻。
蔣夢麟初入中西學堂,先選英文,后學日文。由于英文教師是一位中國人,他的英語發(fā)音錯得一塌糊涂,于是一開始便把蔣夢麟這些孩子的英語發(fā)音引入歧途。后來蔣夢麟剛到美國時,曾按照老師的要求去書店里購買植物學教科書,但他說了半天,書店的店員依然沒有弄明白他要買的是什么書,不得已蔣夢麟只好用手指指書架上的那本書,店員才恍然大悟。原來植物學這個名詞的英文字(Botany)的重音應放在第一個音節(jié),而蔣夢麟?yún)s把重音念在第二個音節(jié)上去了。經(jīng)過店員重復一遍這個字的正確讀音后,蔣夢麟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錯誤。
買到了書,蔣夢麟心里當然很高興,自以為既買到了書,又學會了一個英文字的正確發(fā)音,真可以說是一舉兩得。后來老師要他到植物園去研究某一種草木,他因為不知道植物園(Botanical Garden)在哪里,只好向清潔工打聽??墒鞘Y夢麟念到植物園的植物這個英文字時,便自作聰明地將重音念在第一個音節(jié)上,他心里想,植物學的這個英文字的重音既然在第一個音節(jié),舉一反三,“植物園”中的“植物”一字的重音自然也應該在第一個音節(jié)上了。結(jié)果弄得那個工人不知蔣夢麟說的是什么。他只好再重復一遍,這個工人仔細揣摩了一會恍然大悟。原來是蔣夢麟舉一反三的辦法出了毛病,“植物(的)”這個字的重音卻應該在第二個音節(jié)上。由此可以想見紹興中西學堂的英文教學水平。
紹興中西學堂的英文水平固然成問題,但其課程卻是中西兼?zhèn)洌@在中國教育史上還是一種新的嘗試。雖然那時的教員不可能有完全正確的西洋近代科學知識,解釋得也不可能很深入,但蔣夢麟總算擺脫了完全的舊學而開始接觸西方知識了。因為在這之前,蔣夢麟對西洋的認識只是限于進口的洋貨?,F(xiàn)在他那充滿了神仙狐鬼的腦子里,卻開始與思想上的舶來品接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