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我的丈夫很少回家，他非常忙。他說，有錢人就應(yīng)該這樣生活，大膽地賺錢，大把地花錢。他喜歡一切熱鬧的場面和一切奢華的生活，好像哪里都是他的家，哪里又都不是他的家。我從來不知他的去向。

我們結(jié)婚三個月后，是他的38歲生日。那時候，我還沉浸在新婚的喜悅和幻想中，我希望在他的生日里，整個房間都充滿著愛的氣息。我用了整整三天時間，剪了一百多顆心，加上兩只孔雀毛，做了一幅巨大的剪貼畫，是一張女人的臉，非常美麗。我還制作了很多小卡片，寫著不同的祝福，散落在房間的各個角落，門口掛了好多黃絲帶。我為他做了最愛吃的菜，然后就等待著他回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他整夜未歸，他已經(jīng)忘記出門前說過的話。第二天早上回來時，我已經(jīng)抱著一大束玫瑰花睡著了。他連連道歉，拿出了一大堆理由，而他的襯衣上卻有著那么濃烈的香水味和鮮紅的唇印。

那一刻，我一下子看見了自己的命運，我將在謊言和寂寞中度過自己的一生。我的淚流下來，落在玫瑰花瓣上。我撕碎了那些花，看見自己的心一瓣一瓣散落在地上。從此，我再不問他去哪里，也沒有了眼淚，整個屋子飄蕩的是陳在我生日為我吹起的126只七彩氣球。我的生日是12月6日。

06

去見他的時候，我還是化了淡妝，換了一條長裙，開了自己的紅色寶馬。他一定還在恨我，我很清楚，舊情已無法再敘，我又何必拿出一副懷念舊情的樣子呢？盡管我是那么想念他，但這又能怎樣？還是給他一個罵自己的機(jī)會吧，從此我的心才會安寧。

他還是黑T恤，牛仔褲，長發(fā)過肩，一如從前，讓我心動。我掩飾著這一切，裝出很平靜的樣子，坐在他的對面。果不其然，他說的第一句就是：

“我都認(rèn)不出你了。”很好的開場白。

“是嗎？變化那么大嗎？”

“那個有生命力的、充滿靈性的女孩不見了，你已經(jīng)變成了美麗的婦人，真讓我感慨?！?/p>

“我本來就是一個嫌貧愛富的小女人。”

“很好！我現(xiàn)在也有錢了，你又該愛我了？”

“……”我等待著他說出更刻薄的話。他卻望著我，長嘆了一口氣，然后，招手要了兩杯扎啤：“不吵了，都過去了。”

我們默默喝著自己面前的酒，許久，沒有再說一句話，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法言傳的音樂，帶著一絲傷感慢慢滲透過來。

07

“我非常想你。你過得好嗎？”多么熟悉的聲音啊，我的心開始慌亂了，我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拔艺娴牟还帜?，在一起五年多，我都沒能給你一個安定的家……是我不好，才失去了你?！边@一刻，我的淚水終于流了出來，潮水一般。

“我現(xiàn)在和朋友開了一間畫廊，比以前好多了，總算有了自己的畫室，這次回來是參加一個畫展，更想看一看你……告訴我，你幸福嗎？”

我無言以對，只任淚水流過我的臉，在我的衣裙劃出一條線。真的，我幸福嗎？有了愛情，想要面包洋房，有了面包洋房，又想要愛情，我究竟想要什么？為什么，我總是在幸福的邊緣游走，飄來蕩去，無所歸依？

“你終于有了這輛夢寐以求的紅色寶馬。還記得嗎，我曾經(jīng)說過，一定在十年內(nèi)為你畫出一匹寶馬，現(xiàn)在我的畫可以賣上一兩萬了，而你已經(jīng)不需要了……當(dāng)然，我可能永遠(yuǎn)都沒有你的丈夫富有，可是，我……告訴我，你，還愛我嗎？”

我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一時手足無措，心亂如麻。我抬起頭，看到了我日夜想念的人，他正無限溫柔地望著我。

可是，可是，我能告訴他什么呢？告訴他我常常午夜夢回驚醒于無邊的黑夜嗎？告訴他我多么愛他卻為了一輛寶馬而舍棄他嗎？告訴他我多么懷念過去多么恨自己多么想念他嗎？然后，請求他的原諒，投入他的懷抱，再重歸于好，重溫愛情嗎？

罷了，一切不再，我已經(jīng)失去了說這些話的資格與勇氣。不能同苦卻來同甘嗎？這一刻，我多么希望他仍像從前一樣一無所有，我多么想……一種深切的悲哀正在慢慢地吞噬著我。

08

夜太黑。我行駛在沉沉的夜里，漫無目的。這時，齊豫清冷的歌聲劃過空寂的夜空：

“風(fēng)吹過的我，睜不開眼睛……風(fēng)吹過的我，聽不見愛情，想回憶都難寧靜，遺忘，也許是對你我最慈悲的祝?！焙谝怪?，我看見了我自己。我在向所有幸福的人們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