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緩緩向前，稍微轉(zhuǎn)身，讓柱子邊角貼著自己的脊椎，然后再轉(zhuǎn)頭看。現(xiàn)在他正望向東北方，直接面對公共廣場。廣場上有個裝飾用水池，算是狹窄的長方形，長約八十英尺，寬約二十英尺，看起來就像一處大型貯水池，或是一條位于地面上的大型游泳池。這個水池四面各圍著一堵高度約至腰部的磚墻，池水就在墻內(nèi)輕輕拍打。他的視線正好從池子一角切到另一角，成對角線。池水看起來大概有三英尺深。池子正中央還有個噴泉。他聽得見噴泉的水聲，聽得見街上緩慢的車流聲，以及他下方散亂的腳步聲。水池正面的圍墻，距離廣場與第一街之間那道邊墻大約三英尺遠。兩堵靠近的低墻就這樣由東往西平行著，中間形成一個二十英尺長的狹窄通道。

雖然他目前位于停車場的二樓，不過由于第一街是上坡，因此實際上廣場跟他只差了不到一層樓高的距離。從他這里看得出地勢往下傾斜，但角度非常小。他望向廣場右側(cè)，看見新辦公大樓的正門。那地方并不怎么體面。雖然大樓是新蓋的，卻沒出租給一般民間單位。這點他很清楚。為了讓此地看起來像新的市中心，州政府在大樓里安置了許多公家機關(guān)。里面有監(jiān)理站，還有一個國軍聯(lián)合召募中心。說不定還有社會安全局跟國稅局，這他就不太確定了，不過他一點也不在乎里面到底有什么單位。

他跪在地上，然后趴下。狙擊手最主要的移動方式，就是保持低姿匍匐移動。在他從軍的那些年里，他曾爬過一百萬英里的距離。就是這樣用膝蓋、手肘跟腹部貼著地面爬。一般來說，戰(zhàn)時的狙擊手跟觀測員在離開連上一千碼之后，就要開始爬行了。在受訓(xùn)時，他為了不被觀察員的望遠鏡發(fā)現(xiàn)，有時還花上好幾個鐘頭才爬得到目的地。不過，這次他只需要爬八英尺的距離，而且就他所知，沒人會拿著望遠鏡監(jiān)視他。

他到達墻邊后就平躺下來，緊緊貼在粗糙的混凝土地面上。接著，他扭動身體先成坐姿，再慢慢跪起來。他彎曲右腳，壓在身體下方，左腳則踩著地面，成垂直狀。然后他將左手肘撐在左膝蓋上，舉起步槍，把前托靠在墻上，輕輕來回移動，調(diào)整穩(wěn)固。訓(xùn)練手冊把這稱為跪撐姿勢。這種姿勢很適合射擊，在他的經(jīng)驗中，跪撐的穩(wěn)定度大概僅次于身體俯伏在地并將槍撐在雙腳架上。他吸進一口氣，緩慢吐出。一槍斃命。這是狙擊手的信條。想要成功，就得控制好自己的身體，并且保持鎮(zhèn)靜沉著。他吸氣，再吐氣，覺得自己放松了，也感覺像回到家一樣。

準(zhǔn)備好了。

滲透成功。

現(xiàn)在就等時機成熟。

他等了大約七分鐘，在這段期間，他靜止不動，一邊低沉呼吸著，一邊讓心情沉淀下來。他望向左方的圖書館，圖書館后上方有條彎曲的高架公路支線，那條公路看起來像是正擁抱著圖書館這棟大而老舊的石灰?guī)r建筑，保護其不受傷害。再接下去，公路稍微伸直，從一棟黑色玻璃帷幕高樓后方通過。公路的路面差不多和那棟建筑的四樓平行。高樓的正門附近有塊巨石，上頭刻印了NBC電視臺的孔雀商標(biāo)，但他知道光是一個電視臺的小分支機構(gòu)不可能占據(jù)整棟大樓。頂多就占其中一層而已。其他樓層，可能就是租給個人開設(shè)的律師事務(wù)所，或是會計師事務(wù)所，要不就是房地產(chǎn)公司、保險經(jīng)紀人、基金經(jīng)理人之類的。或許根本還沒有人租。

右邊那棟新大樓開始有人出來了。他們可能是來辦理新牌照或繳回舊牌照，可能是來報名從軍，也可能是來跟公家機關(guān)的官僚公務(wù)員爭吵。出來的人很多，政府部門都要下班了，現(xiàn)在可是星期五下午五點鐘。從大門出來的人流在他正前方由右向左走，經(jīng)過水池與廣場邊墻之間的狹窄走道時縮成一條動線。就像打靶場里的鴨子，一個接著一個?？上率值哪繕?biāo)很多。射程大約是一百英尺。這是估計的距離。也就是說還不到三十五碼。非常近。

他靜靜等著。

有些人經(jīng)過水池時，會把手指輕輕滑過水面。水池的圍墻高度剛好可以讓他們這么做。握著步槍的男人看得見池底黑色磁磚上有許多明亮的銅幣。從噴泉擾動的水面上看過去，那些銅幣就像在漂浮，隨著水波輕輕起伏。

他看著這副情景。靜靜地繼續(xù)等待。

人流越來越密集了。大樓內(nèi)現(xiàn)在一口氣出來了很多人，多到他們得停下來，等著擠進兩道矮墻之間的單行道。這就像在第一街下坡底部紛亂的路況，大家等著通過堵塞的狹路。你先請。不，你先請吧。這讓人流的速度越來越慢?，F(xiàn)在他們可是打靶場內(nèi)行動緩慢的鴨子了。

他吸進一口氣，吐出，靜靜等待。

然后他開始行動。

他扣下扳機，而且是連續(xù)射擊。

第一發(fā)子彈擊中一個男人的頭部，當(dāng)場斃命。槍聲很大，伴隨著子彈超過音速而發(fā)出的劈啪聲，那個男人頭上噴出一陣粉紅色的霧，接著就像斷了線的木偶直接倒在地上。

第一發(fā)子彈就殺掉一個。

好極了。

他迅速行動，由左至右射擊。第二發(fā)擊中了另一個男人。結(jié)果跟第一個男人一模一樣。第三發(fā)擊中一個女人的頭部，結(jié)果一樣。三次射擊用時大概兩秒，共有三個目標(biāo)倒下，太令人意外了！一剎那間還沒有任人何反應(yīng)過來，接著便是一團混亂，簡直就是場騷動。一陣恐慌。有十二個人還困在那條狹窄的通道里。三個人倒下，剩下的九個人拔腿就跑。其中四個往前跑，另外五個則是向后。往后的那五個人，撞上了后方想繼續(xù)前進的人流。有些人突然開始尖叫。在握著步槍的男人面前，有一大群驚惶失措?yún)s動彈不得的人。距離還不到三十五碼，非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