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迪斯?!辟Z斯廷出現(xiàn)在走廊另一頭,一如往常地穿著時髦優(yōu)雅的西裝,手上拿著飲料。他的深色卷發(fā)整齊光滑地往后梳,黑眼珠在燈光下閃亮,看著坎迪斯的模樣仿佛他是個正在扮演憂郁知識分子的演員。過去曾有某人仰慕地如此描述他:“仿如年輕時的鋼琴家丹尼爾·巴倫博伊姆①?!痹谀侵?,坎迪斯曾在許多夜晚發(fā)現(xiàn)他故作隨意地坐在鋼琴前,有時甚至用手指撫摸琴鍵,雖然他根本不會彈琴。
“很抱歉我不請自來?!彼_口。
“真高興看到你把這兒當自己家一樣。”坎迪斯說。
“我以為你不會這么晚回來,”賈斯廷有些埋怨地說,“我不會待很久,只是覺得我們應該談一下?!?/p>
“談什么?”
賈斯廷沒說話,滿臉嚴肅地領(lǐng)著她從走廊往客廳走去。坎迪斯惱怒到頭發(fā)疼。賈斯廷有種特別的能力,讓人覺得他永遠是對的那方,而其他人都是錯的。在剛開始交往的時候,他就是如此富有說服力,使得坎迪斯也總是相信他才是正確的。直到六個月過去,經(jīng)歷一連串令人感到挫折的爭吵,她才了解到賈斯廷不過是個固執(zhí)己見、自大又愛夸耀的人。
初識時,他的魅力確實令她目眩神迷。賈斯廷來《倫敦客》之前,已經(jīng)在《紐約時報》工作過一年,以聰明優(yōu)秀且人脈廣闊著稱。當他開口邀她出去時,坎迪斯簡直是受寵若驚。那天她喝了很多酒,凝視著他深邃的眼眸,崇拜地聽他暢談他的觀點──幾乎對他說的每句話都照單全收,其中有些甚至是她通常不會認同的論點。幾個星期后,他開始經(jīng)常在她公寓過夜,計劃著共度假日。接著,他在皮姆利①Daniel Barenboim,著名鋼琴家及指揮家。
科與人合租的房子租約到期,他便搬進她家。
說真的,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一切才變了樣,坎迪斯想著。當與他近距離接觸后,先前的盲目崇拜漸漸消逝。賈斯廷從早上起床到出門的準備時間是她的三倍;驕傲地宣稱自己不會做飯,而且不打算學;要求浴室整齊清潔,卻從不動手打掃。最最令人看清他原是如此虛榮與傲慢的人,還有最后一點,坎迪斯帶著些許震驚地發(fā)現(xiàn):賈斯廷覺得她的智識遠不及他。當他們爭論某個問題,他一開始會顯現(xiàn)優(yōu)越的姿態(tài),若她提出的論點逐漸勝過他,賈斯廷便會愈來愈不悅,最后惱羞成怒。他從不承認失敗,他對自我形塑的完美形象不允許這種事發(fā)生。在他心里,賈斯廷這號人物是注定要成就偉大事業(yè)的。這股強大無比的野心,驅(qū)使他像臺壓路機一般,一路輾平生活中其他所有事物。
直到現(xiàn)在,坎迪斯仍無法確信當她決定結(jié)束這段感情時,最讓賈斯廷受傷的是什么──是他的感情,還是他的自尊?他看起來似乎比較為她難過,仿佛她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而他知道她很快便會后悔。
然而,分手至今,也有一個月了吧,她從來不曾為這個決定感到后悔。
“嗯,”坐定后,坎迪斯開口,“你有什么事?”
賈斯廷朝她露出微笑。
“我想來看看你,”他說,“好確定明天的事對你不會有任何影響?!?/p>
“明天?”坎迪斯一臉茫然。賈斯廷又對她微笑。
“你知道的,明天是我接任《倫敦客》代理總編輯的日子,我將變成你的上司,”他甩了甩手,檢查著袖口,然后抬頭看她,“我希望我們之間不會有什么問題?!笨驳纤苟⒅?。
“問題?”
“我明白這段時間對你來說可能不太好受,”賈斯廷平靜地說,“我的升職跟我們分手同時發(fā)生,希望你不會太難受?!?/p>
“難受?”坎迪斯很驚訝,“賈斯廷,是我提出分手的!我完全不難過?!?/p>
“如果你要這樣想也好,”賈斯廷一派大方地說,“只要心里沒有疙瘩就好?!?/p>
“這一點我沒法保證?!笨驳纤灌止?。
她看著賈斯廷搖動手中的威士忌讓杯里的冰塊相互碰撞?;钕裨诰毩暸碾娨晱V告,她心想,接著又聯(lián)想起這很適合當雜志上的人物側(cè)寫:“賈斯廷·威利斯:優(yōu)異天才的居家生活。”她忍不住笑出聲音,趕緊合上嘴巴。
“好吧,不打擾你了,”賈斯廷終于起身,“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