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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耳永生

相約在書店 作者:范用


人民音樂家聶耳離開人世已經(jīng)六十多年,然而在人民的心目中,他是永生的,始終與人民同在。我們天天可以在電視里聽到他和田漢作的《義勇軍進行曲》——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天安門升旗、人民政協(xié)開會也都要奏國歌唱國歌。

早在一九三四年,我還是小學生,音樂老師教我們唱聶耳譜寫的歌曲。最早是唱《賣報歌》:“啦啦啦,啦啦啦,我們是賣報的小行家。不等天明去等派報,吃不飽,睡不好,痛苦的生活向誰告,總有一天光明會來到!”老師還教我們唱《大路歌》、《開路先鋒》。初小畢業(yè)那天,唱《畢業(yè)歌》:“同學們!大家起來!擔負起天下的興亡?!薄拔覀兘裉焓翘依罘曳?,明天是社會的棟梁。我們今天是弦歌在一堂,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唱得最來勁的就是《義勇軍進行曲》。我們雖然還是孩子,但是只要一唱起聶耳的歌,就會熱血沸騰。多少年來,聶耳的歌,始終在我的心中回旋蕩漾。

不幸的是,一九三五年四月,消息傳來,聶耳在日本與友人在鵠沼海濱游泳,洶涌的海浪無情地奪去了他年輕的生命,年僅二十三歲。如施誼(孫師毅)、呂驥在《聶耳挽歌》所寫:“風在呼,海在嘯,浪在相招。當夜在深宵,月在長空照,少年的朋友,他,投入了海洋的懷抱,被吞沒在水的狂濤,浪的高潮?!碑斈辏覀円蝗汉⒆?,懷著悲痛的心情,含著熱淚唱這首挽歌。

八月十六日,上海出版的《電通畫報》第七期,為悼念聶耳???。從簽名看參加悼念的,幾乎包括當時上海文化界和電影界的人士。最使我感動的,是童星陳娟娟寫的《紀念聶耳先生》,是陳娟娟的童稚的筆跡。她寫道:“我第一次認識你,你先撫摸我的頭發(fā)說:‘這小孩子我要好好地教她?!惴浅圩o我。記得你教我《牧羊歌》,摸著羊媽媽的背唱。你是我唯一唱歌的教師,現(xiàn)在我看見報紙上,說是游泳到水底里不起來沉死了。我正要哇哇哭一場,我好好的聶耳先生,你以前抱了我,低低地說,還教我彈鋼琴,還要替我編幾支歌譜,教我唱給大家聽,現(xiàn)在不是沒有人教我了?!?/p>

聶耳為什么去日本?是因為上海的白色恐怖日益加劇。二月十九日中共江蘇省委與中國左翼文化總同盟均被破壞,田漢、陽翰笙等革命文藝家相繼被捕,四月一日傳來了國民黨政府將要逮捕聶耳的消息??释麑W習的聶耳為了豐富自己的音樂修養(yǎng)、提高音樂創(chuàng)作的技能,決定借此機會出國去深造。黨組織為了保護這位奮發(fā)有為的青年戰(zhàn)士,批準他經(jīng)日本去歐洲、蘇聯(lián)學習,暫時出去躲避一段時間。四月十五日聶耳乘坐崎丸號輪船離開上海東渡。不料就此一去不返。

抗日戰(zhàn)爭時期,一九四二—一九四三年我在廣西桂林,出版社資金困難,李公樸介紹我去找聶耳的哥哥、云南興文銀行經(jīng)理聶敘倫,商量貸款。聶敘倫十分熱情,給我一本空白支票本,允許我隨時到銀行支款。談完公事,他希望我找作家寫一本聶耳傳記,我接受了,他即交給我八本聶耳日記,都是寫在軟面洋抄本上的。我即找了詩人洪遒,將日記交給他,請他考慮擔任寫作。沒有想到日寇沿湘桂路西侵,桂林緊急疏散,我怕丟失聶耳日記,原件還給了聶敘倫。在遠去以前,我連夜請兩位同仁和我一起將日記抄寫了一份。這份抄稿一直跟隨著我,解放以后我到北京,把它送給“音協(xié)”孫慎。一九八五年人民音樂出版社和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出版的《聶耳全集》收有全部聶耳日記。

聶耳遇難后,在日本的朋友,曾成立東京聶耳紀念會,募捐印了一本《聶耳紀念集》,紀念集中印有聶耳作曲、日記遺跡和遺作以及郭沫若、秋田雨雀等人的悼念詩文。一九七八年洪遒由珠江電影制片廠將這本一九三五年在日本編印的紀念冊寄贈給我珍藏。

一九七六年我去昆明,與聶敘倫敘舊,他送我一張聶耳演奏小提琴的照片,在背面寫了“聶耳弟遺照送范用同志留念聶敘倫敬贈”。這張照片我一直保存著。

《聶耳紀念冊》的編者之一天虛,是聶耳的同鄉(xiāng)摯友。天虛原名張鶴,曾寫過一本以蘇區(qū)農(nóng)民暴動為題材的長篇小說《鐵輪》,還寫過一本抗戰(zhàn)報告文學《運河的血流》。抗戰(zhàn)期間他由昆明到重慶,我們相識成為朋友。他去世后與聶耳同葬于昆明西山,立有紀念碑,郭沫若書“滇南二士聶耳天虛”。一九七六年我在昆明曾去憑吊。至今我很懷念天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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