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談麈尾(2)

退士閑篇 作者:白化文


現(xiàn)在,在我國國內(nèi),只能看到圖像中所繪的麈尾。其中以“維摩變”中維摩詰居士手執(zhí)的麈尾為最常見。

“維摩變”是南北朝以還首先中國化了的佛教畫,據(jù)《維摩詰所說經(jīng)》所繪。維摩詰意譯“凈名”等)簡稱“維摩”,是毗耶離城富有的、文化水平極高的居士,深通佛法。他以稱病為由,與釋迦牟尼佛派來問病的文殊師利(智慧第一的菩薩)論說佛法,“妙語”橫生。維摩有清贏示病之容,又智辨過人,時出妙語,勝過出家的佛弟子,很受南北朝清談名士的歡迎,把他看成同調(diào)。畫面上的維摩,正是以清談名士的風貌為模特兒的,所以總是畫他手執(zhí)麈尾。見于南北朝的,如,云岡第一、二、七洞之維摩,均為五世紀產(chǎn)物;龍門賓陽洞中洞正面上部右面的維摩,時代約為六世紀初;還有,天龍山第三洞東壁南端的維摩,也是這一時代的產(chǎn)物,都很典型。

敦煌莫高窟內(nèi)則更多,從南北朝到隋唐都有,約六十馀壁。如莫高窟276窟西壁隋代畫維摩,220窟東壁初唐畫維摩,103窟東壁盛唐畫維摩,都可稱代表作。這些維摩均手持麈尾,作答文殊問難論辯姿勢。特別的,是334窟龕內(nèi)南北壁初唐畫維摩,麈尾是由充任“近事女”(高級和尚和居士的侍女)的天女代執(zhí),可算例外。初唐時,清談的流風馀韻已近消歇,有這種出格的畫面配置也不足怪。中國伏地器物對佛教的影響,于麈尾可窺見一斑。儒釋道高士均執(zhí)麈尾,爭當名士,于此等畫面中可見端倪。

更典型的是圖畫中清談名士所執(zhí)的麈尾。傳世唐代孫位《高逸圖》,已經(jīng)承名世先生考出,實為《竹林七賢圖》。其中的阮籍形象亦復如是。七賢以嵇、阮為首,看來阮籍執(zhí)麈尾是有象征性的,也隱寓有竹林清談領袖之意。此外,傳世唐代閻立本《歷代帝王圖卷》中的孫權,也手執(zhí)麈尾。從而又可看出,麈尾雖是清談所用的名流雅器,但因它能顯示一種高雅的領袖身份,所以,名士平時自然可以手執(zhí),另一些雖非名士但夠某種領袖資格的人也可以拿。當然,從名士集團的角度看,多少算是通融,有點現(xiàn)代某些大學發(fā)“名譽博士”學位的味道。閻立本給孫權手里安上麈尾,大約就是出于這種設想。另據(jù)《晉書·石勒載記》,石勒出身貧苦,后來成為一方軍閥。王浚是貴族名士出身,軍閥中的老前輩,他派人遠道送給石勒一柄麈尾。這是承認給予石勒一種新身份的表示。石勒把它掛在墻上,對之下拜,以示謙虛不敢當??梢耘c之對比的是云南昭通后海子霍承嗣(字“承嗣”,名殘缺,有人考證是南中監(jiān)軍霍弋)墓中壁畫,墓主執(zhí)麈尾,顯示出是西南地區(qū)老牌大軍閥,所以不管他是不是名士,仗著長期擔任高級官員的身份,就敢執(zhí)麈尾。石勒剛占有地盤不久,地位尚未鞏固,加之出身低微,別人祝賀他,他有自知之明,作出低姿態(tài)??梢婘嫖苍陲@示人的身份方面所起的作用了。

麈尾實物,日本正倉院現(xiàn)存數(shù)柄,是唐代之物,都很華麗。有鑲牙漆木柄的,有鑲玳瑁檀木柄的,顯示出貴族用具的風貌。貌。《晉書·王衍傳》記載,大清談家王衍常用的是白玉柄麈尾,他的手和玉柄同樣白皙溫潤,有一種病態(tài)美,歷來為名士所稱道?!蛾悤堊I傳》記載,陳后主造了一個玉柄麈尾,認為當時配拿它的只有清談家張譏,就把它賜給了張譏。這兩則故事說明,華貴的麈尾在那時是很名貴的,極受重視。大名士王濛病重時,在燈下轉(zhuǎn)動麈尾看來看去,長嘆不已。王濛死后,另一大名士劉惔把犀麈尾納入其棺中。麈尾與名士,真可謂生死與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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