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林風眠參加《東方雜志》發(fā)起的“中日問題筆談會”,撰文表示“中日過去的一切懸案”,“憑外交途徑是清算不了的,要清算只有付諸一戰(zhàn)”。
而到了秋后,是否一戰(zhàn)已根本不容國人考慮:“七七盧溝橋事變”,繼而“八一三”日軍在上海登陸,戰(zhàn)火很快就逼近杭州。
這種時候,還有什么心思作畫?但除了以筆當槍,藝專師生還有更好的抗日途徑嗎?
林風眠、李超士、吳大羽、方干民等教授都帶頭投入大型宣傳畫創(chuàng)作。學校劇社上街演出抗日活報劇,也有許多學生帶了慰問品上淞滬前線去勞軍。
但局勢惡化比想象的還快,11月,日軍已兵臨杭州城下,藝專接到省教育廳指示南遷。所有外籍老師,或回國,或撤至上海租界,從此與藝專斷了聯(lián)系。
至于本國老師,有的跟學校一起走,也有的如潘天壽自己舉家出行,后來到了長沙才與大家會合。
文化人哪有處理戰(zhàn)時局面的經(jīng)驗?情勢又如此紛亂和匆忙。但一切還是按計劃進行,13日,師生在錢塘江南星橋碼頭上船,自此開始了流亡生涯。
林風眠下令盡量多帶圖書教具,自己的畫作卻全數(shù)割舍,留在老屋里,從此失蹤了。臨行他還特意關照留守人員“把學??春?!”想不到這一別會有8年之久。
先到諸暨吳墅,安頓下來不過10天,又接到命令,沿浙贛鐵路再到江西貴溪。1932年高中部的學生徐惠英晚年回憶出發(fā)不久的境遇:
隨校的女生只有10人左右。在嚴州(即建德)我們雇的這一條船上都是女同學,只有一個男工友(是為女生宿舍挑水的),沒有老師帶隊。夜晚擔心土匪來,讓船泊在江心。船篷漏雨,買來幾張油紙搭在篷面。篷下吊一盞青油燈照明。半夜里聽到一聲驚叫,我以為土匪來了,一看船上起火,欲逃無路,船下是江水,船上是大火,船上的人只懂哭叫,這位工友也沒了辦法,不知是哪一位勇敢的女同學,雙手扯下正燒著的油紙和篷篾,再用一條棉被壓在艙底的一攤火上,火給撲滅了,驚嚇一場。
類似這樣的故事,西遷途中不知有多少。
羅工柳與彥涵同歲,卻先后差一屆。羅在1936年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藝專職高部時,彥已是二年級生,而等羅也讀到二年級時,西遷就開始了。
一些無法回避的問題起初卻被校方忽略,或者是沒有解決的可能:不少同學家長也在逃難途中,經(jīng)濟上斷了聯(lián)系,連吃飯的錢都沒有。到江西貴溪時,朱德群、彥涵、吳冠中、閔希文等,合伙在教堂的門洞里自己燒飯吃,以求用最低的開支維持生活。不久聽說又要轉移長沙。一天晚上,羅工柳聽到傳聞,說校長和另外幾位負責人將于明天帶著款項開車去長沙,留下同學由他們自己想法解決交通問題,然后在長沙會合。吃飯時他把彥涵、盧鴻基叫到門洞里,商量如何應對。
本來就內(nèi)外交困,心神不定,聽到這樣的消息,還能淡然處之嗎?第二天一早,就由彥涵出面集合全體同學宣布校方的“不當行為”,大家頓時情緒激動起來,有的即刻去拔掉幾輛汽車輪胎的氣門塞,有的到林風眠、林文錚住處,找他們當場責問。林風眠表示根本沒有丟下學生不管的意思,林文錚也說正在想辦法解決交通問題大家一起到長沙去。但同學們不信,提出三點要求:一是學校負責人要和學生同舟共濟,在遷校長沙的問題上,不得棄學生于不顧,保證解決火車的包乘,全校師生一起行動;二是免去一切學雜費用,并保證吃飯免費供應;三是對這次學潮為首的學生,不得加以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