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得很快，這并不明智。當(dāng)?shù)鼐煺J(rèn)識拉里的卡車，他們經(jīng)常停在拉里每天路過的鐵路軌道旁邊，緊盯著他。除了三更半夜路過拉里家院子，哄鬧著鳴笛、扔啤酒罐和煙花爆竹的醉酒青年之外，拉里基本沒有朋友。華萊士是拉里唯一的朋友。當(dāng)然，那些偶爾來訪的不速之客更讓拉里煩躁不安。例如昨天，杰拉爾德縣主調(diào)查官羅伊·法蘭西拿著搜查令來到拉里家。“你能理解吧？”法蘭西用搜查令敲打著拉里的前胸說，“我必須追查所有線索。而你就是我們所說的相關(guān)嫌疑人?！崩稂c點頭，讓到一邊，不看搜查令就讓羅伊進門。拉里坐在前門廊上，羅伊在屋里四處搜查，臥室抽屜、廚房邊的衛(wèi)生間、衣柜、閣樓，打著手電查看每個角落，然后去倉房搜查一番，嚇到了拉里養(yǎng)的雞。離開的時候，羅伊總是說：“希望你能理解。”

拉里當(dāng)然理解。如果自己的女兒失蹤了，他也會到這兒來找。他會找遍世界的每個角落。他知道，最糟糕的事情莫過于等待，束手無策地等待。在等待所浪費的時間里，女孩可能已經(jīng)迷失在森林中、被綁在別人的衣柜里或被用自己的綠胸罩吊死在欄桿上。

他當(dāng)然理解。

拉里在門前停車，下來，開著車門。他開車時從不系安全帶，他的親戚朋友們也從不系安全帶。他快步走上樓梯，打開紗門，邊用腳支著邊找鑰匙，打開門時，他發(fā)現(xiàn)桌上放著一個敞開的鞋盒。

拉里倒抽一口冷氣。他回頭，看到了一個“魔鬼”的臉，戴著那張他熟悉的面具。面具是拉里小時候的玩具，母親憎惡這面具，父親也常嘲笑它。那是一張灰色的僵尸臉，上面有流血的傷口和大片的毛發(fā)，一個塑料眼珠子從眼窩里耷拉下來。那個“魔鬼”肯定是從拉里衣柜里找到面具的，拉里把它藏在里面，連羅伊都從未找到過。

拉里說：“什么——”

戴面具的人高聲打斷他：“大家都知道你所做的事。”他舉起手槍。

拉里攤開雙手，后退幾步，那人舉著槍緊逼過來?！暗鹊?。”拉里說。

但是，拉里根本沒有機會說明，上周的盧瑟福女孩綁架案，以及二十五年前辛迪·沃克的綁架案都不是自己做的。因為，那個人又上前一步，用槍抵住了他的胸口。那一瞬間，拉里看到了面具后面的眼睛，眼神中流露著某些熟悉的東西。然后，他聽到了槍響。

拉里睜開雙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地上，望著天花板。他耳朵里一直嗡嗡的，腹部不停顫抖，他緊咬著嘴唇，轉(zhuǎn)過頭，看見那人正站在門邊，靠著墻，身影愈發(fā)瘦小。他戴著一副白色棉手套，握著槍，雙手不停抖動。拉里感到呼吸困難。

“去死吧?！彼吐曀缓?。

拉里感覺不到疼痛，只感覺到自己在流血。心臟跳得很快，越來越多的鮮血迸射出來，他能聞到濃烈的血腥味?；馃鹆堑淖涛?。拉里無法移動左臂，只好把右手放在上下起伏的胸前。鮮血從指間流出，順著肋骨淌下。他感覺舌尖有澀澀的味道，又冷又累又渴。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父親和樹林里站著的辛迪·沃克。

那個“魔鬼”走過來蹲在拉里身旁，從面具后面看著他，兩眼閃著冷光。拉里心中泛起怪異的寬恕感。他原諒了這個“魔鬼”，所有的“魔鬼”都被誤解了。那個人把槍從右手換到左手，下意識地摸了摸面具，在油漆血跡上留下一抹鮮血。他穿著一條藍色舊牛仔褲，膝蓋處有破損。襪腰提得很高，襯衫袖子上沾著血跡。

拉里的頭部和臉部充斥著眼鏡蛇的響聲，他聽到自己低聲訴說，那是“安靜”的聲音。

“魔鬼”搖了搖頭，將槍從一只手換到另一只手中。雙手的手套上都沾滿鮮血。

“去死吧?！薄澳Ч怼庇终f。

死就死吧，拉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