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那只狗腿,我盯著見娜家的屋門。月亮退去,把太陽引升上來的時候,那屋門開了,見娜提著笤帚出來掃院子,我猛地把那半碗肉湯連同狗腿猛潑到她的紅裙上。
“你賠我花臉!”
她怔著,肉湯從裙上慢悠慢悠流下來。
“連科哥……”
“你賠我花臉!”
“不怨我……”
“我不管。”
“真的不怨我……”
“我不管!”
這時候,爹起床了,一巴掌扇在我的腦殼上。我往前趔趄一下,剜見娜一眼,就英武氣壯地走出了院子。
那天上學時,她叫我哥,我不理她,不拉她的手,她放學時就丟了。到天將黑也沒有回去。她爸她媽四方去找,急得掉淚。末尾,我爹娘去找,讓我也去,我就在伊河灘上找到了她。她在的地方離大橋工地遠,離田湖小學近。我很遠就看見她獨自坐在河灘上,落日浸泡著她和她的書包、裙子。魚鷹一只一只叫著在她頭上盤飛,流水聲很清麗地響到四面八方去。她伶仃地在沙灘上盤著,眼望著北去的伊河水,就像敬仰河神樣。我到她身邊時,她轉(zhuǎn)過身子來,又叫了我一聲連科哥。
我說:“你爸媽讓你回去哩?!?
她說:“花臉是媽偷著殺的,我全都不知道。”
“你不恨你媽?”我問。
“恨。”她說,“還恨爸?!?
“回家去吧!”
“你不讓我賠花臉?”
我搖搖頭,以我十一歲的寬闊胸懷原諒了她。拉著她的小手回家時,太陽把我們的影子扭到身前去。我們踩著我們的影子走,卵石間的金沙子在我們腳下響出很動人的聲音來。身后兩串兒腳印輕淺淺的如漂在沙灘上。我們默默地走,直到太陽終于沉到耙耬山后留下一縷兒余暉,她才冷丁兒開口問我。
“連科哥,長大了我嫁給你要不要?”
“要?!蔽艺J真地想了想,“可你是城市的人……”
“城市的人不好?”
“好?!?
“那你怕啥兒?”
“你會走的?!?
“往哪走?”
“城市?!?
“不會。我爸媽走了我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