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師,有你一封信?!?
“哪來的?”
“報社?!?
“報社?”
“你的文章登報啦。”
“別瞎說,我和報社誰都不認識?!?
“你看看,第三版?!?
梅說:“張老師的文章登報啦?!?
“真的?!”狐貍驚著,“不會吧?”
“這個月二號的報,在我枕頭下壓著你去看?!?
“你看了?”
“一連看了四五遍?!?
“好嗎?”
“好?!?
“好了又怎樣?不照樣還是農(nóng)民嗎?”
“怪了,一說到農(nóng)民你眼都瞪斜了。”
“我不想讓你提到張?zhí)煸??!?
“張?zhí)煸趺戳???
“村里有人說張?zhí)煸肴⒛??!?
“張?zhí)煸肴⑽宜麄冊趺磿???
“說他娘給他介紹了三個對象他都不同意?!?
“這就是想娶我?”
“人家說他是拿那些姑娘和你比。”
“他知道我不會一輩子淪落這鄉(xiāng)下?!?
信是張老師的,落款是省報編輯部。報是省報,由各公社用知青專用款項,給各知青點訂的唯一的報紙。一切事情都仿佛上天安排,梅看第一張報紙時,居然打開報就在第三版的上方,看見一篇散文,署名是張老師:張?zhí)煸?。那當兒,黃黃追小鳥回來,看著她將報紙擎在手里,一臉興奮的紅光。那紅光似乎是涂抹的油彩,鮮亮紅潤,將她身邊的白雪都映出了虛暈。張?zhí)煸?,她自言自語說,真看不出來。自語著,她便笑了,微細的笑聲,如一口熱氣從她嘴里呼出。笑完了,她將黃黃叫到身邊,用手輕柔地撫摸,一遍一遍,如梳理自己的頭發(fā)。接下,又將那封信對著日光照照,再而三地捏那信封。她已經(jīng)明白,那封信是給張?zhí)煸牡臉訄蟆?
莫名的喜悅和驚奇,如火樣燒在她身上。她忽然對著溝底喚:“狐貍——你上來!”
槍響了。黃黃在梁上驚出一個冷顫。從溝底傳來了狐貍的回話:“打中啦——”
稍時,狐貍上來了。獵槍扛在肩上,槍管頭上挑的卻是一只雞。母雞,白母雞。他滿臉揮汗,腿上沾滿雪塊,拔到半坡時,就對著梁上叫,說梅子——今兒中午蒸雞肉。
梅說:“打中了?”
他說:“打中了?!?
梅說:“是野雞。”
他說:“家雞。”
近了,梅便認出,那雞竟是張老師家的那只白母雞。
梅說:“這是張?zhí)煸业难??!?
狐貍說:“是了也活該?!?
梅說:“狐貍,這天下沒有你不恨的人?”
狐貍說:“外村都是下鄉(xiāng)知青去教書,回村青年去種地,偏他媽張家營子顛倒著?!?
梅盯著狐貍的臉。
“你能教得了?”
狐貍一個冷笑。
“我不如你李婭梅,總不至于不如張?zhí)煸!?
梅張了張嘴,黃黃看見她把含著的話兒咽回了,將手里的信裝進了口袋里,把十余張報紙卷成一個卷,便不言不語了。
于此,黃黃便銘記了狐貍與梅的愛之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