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層貧民 

一個在工作中失去自由的階層，由于經(jīng)常受到老板的斥責而對生活心存怨恨。他們生活中惟一的樂趣，也許就是串親戚。 

上層貧民階層為人不錯?？墒窃偻伦?，中層和下層貧民階層的舉止可能就會讓一些人覺得受冒犯了。中下層貧民為自己的工作感到痛苦，通常是因為對他們的監(jiān)督和管理太嚴酷，總被別人當成任性的孩子一樣對待。一名汽車裝配廠的工人說：“這兒就像在軍隊，不，比軍隊還糟糕……哪怕你去撒尿，也得領一張護照?！薄秳趧与A層的大多數(shù)》一書的作者，安德魯·李維遜，曾提示我們想象一番“老有一雙工頭的眼睛在你身上掃視的滋味，中產(chǎn)階級社會里絕對不會有這般禮遇”。領薪的專業(yè)人士當然也有自己的上司，但人們終究難以想象，如果一位教授或者管理人員曠了一天工，會有人要求他們出示醫(yī)生的病假條，或者匯報他們上衛(wèi)生間的具體次數(shù)。 

中層和下層貧民之所以處于如此情形，是因為他們在一個凡勃倫稱為“人對人的強制性壓制”中扮演著犧牲品的角色，這一現(xiàn)香委實令人不快。（施加這種壓制，而不是讓自已被人壓制，是那些更幸運的人們的特權：經(jīng)理、教師、作家、新聞記者、神職人員、電影導演等。） 

的確，被監(jiān)督的程度，通常比收入更直接地顯示等級差別。這就表明，整個等級體制更像是在識別自由的價值，而非僅僅宣揚金錢的價值。你的工作在多大程度上受到監(jiān)督，比你從這種受監(jiān)督的勞動中領回報酬的多少，更能顯示你的真實等級。這一點說明了為什么中學教師比大學教授的地位要“低”。中學教師有責任每周向校長、行政負責人或“課程協(xié)調(diào)人”報告“授課計劃”，也就是說，承認自己的屈從地位。大學教授則因為無須向任何人匯報工作而位高一等，盡管中學教師有可能更聰明、更有風度、更有錢。（如果你想發(fā)現(xiàn)貧民，就會立刻注意到，只有在公立中學、郵政部門、警察署才常常聽到這樣的術語——督察、指導。） 

如果一個人的恭順服從總是第一位的，他或她一定是個中層或下層貧民。職業(yè)階層從事的工作，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不發(fā)生差錯或失誤，即使發(fā)生，也可以遠遠逃避后果，做到事不關己、無人問津則更好。千萬不能因為立刻被發(fā)現(xiàn)并遭到老板的斥責，而蒙受恥辱和丟臉。由于長期在工作中忍受屈辱，下層貧民總是精神消沉。如一位女工所說，“我們中間好多人的工作，對我們的精神來說簡直太沒勁了?！笔ヂ芬姿沟囊晃怀鲎馄囁緳C這樣為美國發(fā)動越南戰(zhàn)爭辯護：“我們可不能是一個可憐的、沒救的巨人。我們要讓他們明白，我們是第一?！薄澳堑谝粏?？”斯特茲·特克爾問他。沉默片刻，他回答道：“我是零蛋?！?nbsp;

貧民傾向于用簡化的方式表達對等級的失望。當我們觀察貧民時，最好注意英國批評家理查德·霍嘉特（Richard Hoggart）的結(jié)論：“絕對不存在簡單的人?！匠！艘埠軓碗s。”羅伯特·布萊一定會表示贊同，因為他的詩歌已經(jīng)表明了這點。這首詩的名字叫《跟我來》： 

跟我來，進入那些事物，那些 

感受這絕望已太久的事物—— 

那些在可怕的孤獨中嗥叫的 

被卸下的雪佛蘭車胎。 

躺在灰燼和塵土里，像醉倒的人 

赤身 

搖晃著跌下山，在夜晚，終于 

湮沒了，在池塘， 

那些棄在高速公路路肩上的內(nèi)胎，破裂， 

黑色，干癟的軀體，被使用過，爆開 

并被扔掉。 

那些散落在車庫長椅周圍，蜷縮的薄鋼片， 

有時候還溫暖，堅硬，當我們握住 

它們，但也放棄了，只把萬事歸咎于政府 

那些南達科他的公路，迂回著 

四處探觸， 

在黑暗里…… 

這倒是一個提醒：正是他們，那些中層和下層貧民階層，一一退縮到他們私人的樂趣中去：家庭作坊，房屋修繕，洗車擦車，打撲克，釣魚，打獵，野營，觀看電視上的體育比賽和西部片，把自己當作球場上的四分衛(wèi)或者開拓邊疆的英雄，走親訪友（相反，大多數(shù)中上層人士對親戚退避三舍，只與朋友來往），在周六或周日與家人在當?shù)氐纳虖B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