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漢語里除了指有輪子的交通工具外,還可以用在“車床”、“紡車”、“風(fēng)車”這樣的詞里。費點兒腦子總結(jié)一下,你會明白,“車”這個字的核心特質(zhì)并非運動,而是——輪子。漢語把好幾種有輪子的東西都叫“車”,這是漢語的歸納體系。當然也不是所有有輪子的東西都叫車,比如電扇,命名是有偶然性的。
我們眼里從來不變的“車”,到了英國人眼里卻成了:車床——lathe,紡車——spinner,風(fēng)車——windmill,三個完全不同的詞。這三個英語單詞的命名系統(tǒng)是:lathe——放置(和“l(fā)oad”有關(guān)),spinner——轉(zhuǎn),windmill——磨。英語沒有把車床、紡車、風(fēng)車歸納為一個系統(tǒng),當然,英國人一定知道三者都有一個能轉(zhuǎn)的部分,他們只是沒有把它們歸為一類而已??梢粋€英國人要是只記得“車”是“車輛”時,那“車床”、“紡車”、“風(fēng)車”就會讓他無法理解。
現(xiàn)在我們回過頭來,再用一個英文單詞加深一下你的理解。讓我們說說“key”吧?!発ey”的本義是鑰匙,詞典上把其他七八種意義或者說事物也歸入了它的帳下,如解答、關(guān)鍵、題解、地理上的門戶和要沖、基本、各種東西的鍵、音樂的調(diào)等?,F(xiàn)在我們試著在以下語境中,不把“key”翻譯成那些漢語詞,就把它看成“鑰匙”,看看會有什么效果:
這個問題的“鑰匙”是……
事情的“鑰匙”是……
山海關(guān)是東三省的“鑰匙”。
鋼鐵工業(yè)是“鑰匙”工業(yè)。
鋼琴上有黑白兩種“鑰匙”。
帕瓦羅蒂是高音C“鑰匙”之王。
不像人話是不是?的確不是中國話,是英國話。英國人用“key”來說這么多東西,我們覺得很怪,他們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困擾。因為在他們的歸納體系里,這些東西都是“key”,完全沒問題。
我們看到“key”是鋼琴上的“按鍵”會覺得怪,是因為漢語里“按鍵”這個詞強調(diào)的是“按”這個歸納體系;而他們的“key”,強調(diào)的是這東西對鋼琴音樂的“開啟”作用,不可以嗎?對他們來說,那黑白相間的東西,就是鋼琴的“鑰匙”。所以當一個英國人對你說“鋼琴的key”時,通常意義上是指“琴鍵”——既然是通常意義上,那就是還有例外,比如當你把鋼琴縮緊一個大箱子里時,這時有人對你說“鋼琴的key”,他可能是在管你要開鎖的鑰匙!
要想像嬰兒一樣學(xué)英語,就得學(xué)會這種跟我們完全不同的歸納體系,見得多了,也就不覺得怪了。
事實上,英語和漢語兩種歸納體系重合的地方也不少。比如上面那個例子:山海關(guān)是東三省的“鑰匙”。山海關(guān)上有副對聯(lián)——“兩京鎖鑰無雙地,萬里長城第一關(guān)”,漢語里的“鑰”有戰(zhàn)略要地和門戶的意思,所以我們就用“鑰”,無需翻譯成其他字——“兩京鎖門戶無雙地”,這才不像話。對英國人來說,把他們的“key”都說成其他詞,也就不像話了。
不同歸納體系——不同生活方式
不同的語言,是對世界的不同解釋方式。英語與漢語是不同的歸納體系,實際上也透露出很多不同的生活方式很多信息。
比如前面舉的“athlete‘sfoot”的例子,過去中國基本上沒有所謂的“運動員”,即使現(xiàn)在,“運動員”的概念也與西方有相當差別,中國人群中經(jīng)常從事運動的比例比西方是少之又少,所以中國就不會出現(xiàn)“運動員腳”這個詞。
經(jīng)常用來構(gòu)成其他詞的一些主干詞,往往是一些與人們生活關(guān)系最緊密的事物或概念,而且含義越多,與人的關(guān)系就越緊密,因為人們熟悉它,可以方便準確地使用它。
以“key”為例?!発ey”在英語里為什么有那么多意思,可以用來指很多不同的東西?漢語里的“鑰匙”為什么就沒這么多意思和用法?
這是因為鑰匙在英國人的世界里比在中國人的世界里常用得多,也重要得多。
何出此言?
實際上“key”在英語里的多義性透露出了英國社會的一個重要信息,即契約社會。key一定是與鎖共同出現(xiàn)的,而鎖一定是與私人財產(chǎn)和契約社會共同出現(xiàn)的。待我慢慢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