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個鐘頭，門砰然一聲大開，樸阿姨沖進(jìn)來，伸展雙臂，叫喊著母親的名字，仿佛～只奇怪的沼澤鳥。她擁抱我們兩人，黑中帶青的眼仁里閃著愛和興奮的光芒。

我順從地親親她飄著淡淡香昧的美麗臉蛋，感覺和三色堇一般柔軟。

“我本來以為你們永遠(yuǎn)不會來了，”她說，“媽咪還在后面。她爬樓梯很辛苦，可憐e嗯，你們倆看起來好極了。快把一切告訴我。你喜歡這家旅舍嗎，這里便宜又方便，可是住了好多怪人?！?/p>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輕緩的喘氣聲。

“噢，媽咪來了，”樸阿姨說，“媽咪！媽咪！他們在這里?！?/p>

我的芬姨婆從門后出現(xiàn)。第一眼看到她，我有點壞心地覺得她看起來活像個會走動的帳篷。她身上罩著一件鐵銹色的軟呢套裝，樣式和尺碼都很驚人；頭戴一頂天鵝絨帽，據(jù)說小精靈戴的帽子就是這個樣子；她的眼鏡閃閃發(fā)光，鏡片后的眼睛瞪得像一對貓頭鷹眼。

“露依！”她展開雙臂大叫，眼睛往上翻，好像母親是圣人顯靈似的，“露依，杰瑞！你們來了！”

母親和我被用力擁抱，用力親吻。這可不像樸姨媽輕柔如羽毛或花瓣的擁抱；這是結(jié)結(jié)實實、能壓斷肋骨的擁抱，和會讓你嘴唇瘀血的親吻。

“真抱歉我們沒等在這兒迎接你們，露依親愛的，”

樸阿姨說， “可是我們不確定你們什么時候到，又得喂狗?！?/p>

“什么狗？”

“當(dāng)然是我的貝靈頓小狗了，”樸阿姨說，“難道你不知道嗎？媽瞇和我現(xiàn)在專門養(yǎng)殖狗?！彼π叩叵胥y鈴般笑了一聲。

“上次你們不是養(yǎng)了別的東西嗎？”母親說，“是山羊，對不對？”

“噢，山羊我們還在養(yǎng)，”芬姨婆說，“加上我的蜜蜂和母雞?？墒俏业呐畠核X得養(yǎng)狗也不錯。她很有生意頭腦?！?/p>

“我真的覺得很值得，露依親愛的，”樸阿姨說，“我先買下金鈴鐺，然后再買銀鈴鐺…¨_，“然后再買小鈴鐺，”芬姨婆插嘴。

“然后是小鈴鐺，”樸阿姨說。

“然后是銀鈴鐺，”芬姨婆說。

“哎，媽咪，不要吵好不好？銀鈴鐺我已經(jīng)說過了?！?/p>

“還有金鈴鐺，”芬姨婆說。

“媽咪有點重聽，”樸阿姨多此一舉地解釋，“它們通通生小狗了。我?guī)惗刭u，同時還得注意瑪戈?！?/p>

“對，瑪戈呢？”母親問。

樸阿姨躡手躡腳走到門口，輕輕把門關(guān)上。

“她去參加聚會，親愛的?！彼f。

“我知道，是什么樣的聚會？”母親問。

樸阿姨緊張地四下看看。

“是靈異聚會。”她嘶嘶耳語。

“還有銀鈴鐺，”芬姨婆說。

“媽咪，不要吵！”

“靈異聚會？”母親說，“她去參加靈異聚會于什么？”

“治療她的肥胖和青春痘?！睒惆⒁陶f，“不過你聽我一句，這玩意兒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邪門得很。”

我可以感到母親開始覺得事態(tài)不妙。

“這我就不懂了，”她說，“我送瑪戈回國是要她去看那個什么大夫來著？”

“我知道，親愛的，”樸阿姨說，“可是等她住進(jìn)這家旅舍之后，她就落人那妖女的魔掌里了?！?/p>

“哪個妖女？”母親覺得事態(tài)非常不妙。

“山羊也很好，”芬姨婆說，“可是今年羊的奶水少了。”

“媽咪，住嘴！”樸阿姨噓她，“就是那個妖女，黑達(dá)克①太太?！?/p>

“鱈魚，鱈魚！”母親困惑地熏復(fù)。只要一提到可以人廚的東西，她的思路一定會被打斷。

“她是個靈媒，親愛的，”樸阿姨，“她把瑪戈吃得死死的，她說替瑪戈找到一個向?qū)??！?/p>

“向?qū)?？”母親虛弱地問，“什么樣的向?qū)?？?/p>

我可以想像在她紛亂如麻的腦海里，浮現(xiàn)瑪戈開始迷上登山或諸如此類的運(yùn)動。

“一位精神向?qū)В睒惆⒁陶f，“他叫做毛威克，據(jù)說是個印地安人?！?/p>

“我現(xiàn)在有十個蜂窩了，”芬姨婆驕傲地說，“采到的蜂蜜是以前的兩倍?！?/p>

“媽咪，不要吵！”樸阿姨說。

“我不懂，”母親可憐兮兮地說，“為什么她不繼續(xù)去找大夫打針呢？”

①同“鱈魚”的英文發(fā)音。——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