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凱文早就回了深圳。
他其實很想突然出現(xiàn)在嘉越的面前,捧上一束玫瑰,給她一個驚喜。從出差第一天到北京,他就開始在淡淡地思念。回到深圳后的每一天,他時刻感受到和她同在一個城市的那種喜悅,他渴望和她走得更近,用她的快樂來救贖自己那顆不快樂的心。
然而他不能。
他沒有自由,沒有權利。至少目前是這樣。那天他控制不住自己地發(fā)了傳真,又沖口而出自己想她,事后自責了好久。他處在情感的荒漠上已經(jīng)好久好久,他一個人躑躅不要緊,不能再把嘉越牽涉進來。她是個快樂的女孩,沒有理由陪著他一起受苦難。
凱文找了一個中介公司,委托在福田區(qū)找一處兩房一廳帶家具的房子。中介的效率很高,很快就在一個大型社區(qū)里找了一處安安靜靜的房子。那個社區(qū)有很多老人孩子,天氣好的時候都在外面曬太陽。這個社區(qū)充滿了天倫之樂,凱文常常看了黯自神傷。30多歲了,他還沒有孩子。老婆以前懷過一次孕,說為了發(fā)展事業(yè)就流掉了,后來好多年沒有再懷上。去年檢查身體,發(fā)現(xiàn)有子宮肌瘤,再懷孕的可能性很小。于是她經(jīng)常大罵徐凱文,把不能懷孕的原因完全歸咎于他,他欠她的,欠了一輩子。每次吵架,不管是為什么理由,都要把這事搬出來加重他的罪行。
他早就想搬家。僅僅是在家里分住不同的房間還不夠,他忍受不了同在一個屋檐下,那冰冷的溫度,然而一直沒有搬。為什么?他也說不清。是憐憫?是懦弱?還是殘存了一點希望?或許都有。
但這殘存的希望終究是沒有來,還把他們兩個人往絕望的深淵里越陷越深。
他們兩個都是悲觀的人。
徐凱文的父母在十幾歲的時候離了婚,他跟著爺爺奶奶長大。妻子王琪也出自離異家庭,五六歲上父母就離異了。同樣的背景,最初正因為互相撫慰才走到了一起。
高中的時候凱文沒有了家。他被判給了父親,父親再婚后,他就很少回去,寧愿待在宿舍里啃冷饅頭,也不愿意回家面對陌生的后母。讀了大學后,周末在本地同學的家里東混一頓,西混一頓,流浪成了習慣,還好有同學的友誼,也不覺得太苦。
王琪正是在那個時候出現(xiàn)的。
年輕的愛情迅速填補了親情的缺失。王琪常常把凱文帶回家吃飯,在他缺錢的時候給予經(jīng)濟支援,在他生病的時候陪護在旁。徐凱文還來不及研究透徹王琪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就一頭陷入了熱戀中,并在一次沖動中接收了王琪的第一次。他們的關系就這么定了下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王琪偏執(zhí)的一面逐漸顯現(xiàn)出來,她父母的家庭破裂得更早,對她的負面影響更深——多疑,偏激,強迫癥。那時候的徐凱文以為這只是女孩的任性,盡自己最大的耐心去忍受著。
他把王琪帶回了家。父親在接觸過王琪幾次后發(fā)現(xiàn)了她性格上的缺陷,告誡兒子他們不適合。徐凱文根本聽不進去,對父母離異的不滿導致他的叛逆,父親越認為不適合,他越要反其道行之。本來就很少回父親家,在遭到了反對之后,更是決絕而去。
多年以后,在徐凱文和王琪的婚姻走到絕路時,回想起父親當年的意見,徐凱文才如夢初醒。然而悔之晚矣。
搬家那天,徐凱文特地選了一個王琪不在家的工作日。
他沒有和她打招呼,沒什么可說的。
他環(huán)顧著房間里的擺設。多年來,為了買這套房子,他們在事業(yè)上分別努力奮斗?,F(xiàn)在終于可以喘口氣了,還完了貸款,各自還買了車,他卻要離開了。離開意味著什么,他不是不明白,年近四十,一切從頭開始,從零開始。
失去這么多,他卻義無反顧。如果要他為了物質(zhì)忍受一輩子的精神折磨,他寧愿做個窮光蛋。
凱文只帶走了自己的衣物、心愛的音響和多年來收藏的CD。
那套租來的房子里面家具俱全。他把衣物放進去,又添置了一堆新的衣服,熨得平平整整地掛起來。買了幾盆花放在陽臺上,買了完整的廚具,有了一個像樣的廚房和美麗的陽臺。那套高級音響放在客廳里,每晚睡覺前都開了音樂靜靜地聽。
在這樣的日子里他平復著自己的心情。
只有平復了,他才能讓自己去見嘉越。
給她一顆健康的心,一顆完整的心。
一切從頭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