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種、扶同、計(jì)倪等諸臣走近勾踐,文種問道:
“大王,牛都死了。今天收工回城吧!”
勾踐眼中暴出兇光,咬牙切齒地說:
“不,以身代牛,看他奈我如何!”說著勾踐一步步走向被捅死的牛,將牛背上的犁軛套在自己的肩頭上,然后對一位耕田的小農(nóng)夫黑子說:
“插犁耕田!”
黑子一聽,嚇得倒退數(shù)步,嘴里連嚷:“大王,小的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照常耕。”黑子無法,只得照辦,及回頭一看,文種、扶同、計(jì)倪、皓進(jìn),另有一些百姓的肩上也同樣套了犁軛。這下他膽子大了些,只見他穩(wěn)穩(wěn)地把住桃木犁柄,像驅(qū)使牛一樣吆喝著,勾踐也隨著吆喝聲踩著淤泥一步步前進(jìn),轉(zhuǎn)彎、再前進(jìn)再拐彎,負(fù)著犁軛的他不停地走著……
再說那大越城的官營織造宮,設(shè)在城的北隅,與往常一樣,這一天人們在季菀的率領(lǐng)下忙碌地織造著。忽然一名女工慌慌張張進(jìn)來:“夫人,不好了,街上有吳國的騎兵在騷擾?!奔据乙宦爩⑹种械乃笠粊G,急急帶著兩名貼身侍女朝街頭奔去。才到半路,遇見了向這邊奔來無數(shù)人,為首的乃上大夫范蠡,一見季菀,眾人止步,范蠡候在路側(cè),恭身對越夫人言道:
“夫人,剛剛伍子胥引著一個(gè)騎兵隊(duì),搗毀了沿街的所有冶鐵鋪,還將官營的冶煉工場全部砸毀,又砸開國庫,將里面著的絹帛麻布和待用的紗一搶而空?!?/p>
季菀聞言,恨聲說:
“這伍老兒……賊兵現(xiàn)在哪里?”
范蠡說:
“走了。說是再鑄造兵器,便要屠城?!?/p>
季菀急急地問:
“城外怎樣,大王他們……”
范蠡說:
“剛剛范某出城看過。大王他……”
“他怎樣?!”
“吳兵將耕牛全部捅死了,大王以身代牛。”
“以身代牛?”
“是的。大王說不能違了農(nóng)時(shí),朝臣們和百姓都這樣做了?!?/p>
聽到此,季菀的眼淚撲簌簌而下。她哽咽著說:
“男人代牛下田耕種,女人上山采葛織布。眼前越國雖然弱小,會有強(qiáng)大的一天的?!闭f罷復(fù)對范蠡說:“范蠡大夫安頓好城中受驚擾的百姓,織布的原料全都被搶走,‘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得動員女工們上山采葛,不使織機(jī)一日停下來。”說罷,帶了兩名侍女仍回織造工場去了。
時(shí)值正午,越王與朝臣們?nèi)栽谔锢锕砀?,盡管不見一頭耕牛,可畝畝經(jīng)翻墾的田疇飄著泥土的芳香,這芳香沁人心脾。而離城七里之遙的葛山卻異乎尋常地?zé)狒[起來。
葛,一種花紫紅色的草本植物,其纖維可織葛布。吳兵將苧麻細(xì)紗全都搶走了,以葛代紗,這是越夫人當(dāng)機(jī)立斷的良策。
葛山并不高,離城外的“義田”也不遠(yuǎn)。此刻俯視“義田”,人們正掘地犁田;汗流浹背地忙碌著。季菀從無數(shù)辛勞者中,目光搜索著,直到確認(rèn)那正背著犁軛在爛田里拔一腳又陷一腳的人是丈夫勾踐,心頭一酸楚,扭頭不忍多看,她一邊采著葛,一邊吟唱《苦》詩,只聽得唱道:
葛草蔓葉兮不連枝,
與君同苦兮復(fù)勞體。
君嘗苦膽兮如甘蜜,
妾采葛藤兮以代絲。
女工織造兮不敢遲,
饑不遑食兮四體疲。
......
季菀的吟唱,引起了女工們的共鳴。大家邊采邊唱,悲切的歌聲在葛山回蕩著,歌聲越唱越響,飄向田野。田野的人紛紛抬起頭來和唱《苦》詩。山上山下田間地頭混成一片,其聲響徹越都上空,久久回蕩不息。勞累了一天,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似的疼痛,然而,一臥上鋪有荊棘的石床,勾踐周身的疼痛減輕了許多,此刻他仰頭舔著苦膽,心中沉思著、盤算冥思苦索著……伍子胥的擄掠騷擾,使他難以安睡。
“傳范蠡文種等諸臣速來見孤!”“是!”門外值更的虎賁一聽,立即應(yīng)聲而去。
小城建得十分緊湊。朝臣們都住在離越王的臥薪樓不遠(yuǎn),不到片刻工夫,范蠡文種便來到了越王的“臥薪樓”。眾臣依次在素磚地坐定。
越王端坐荊棘床上,手上握著“步光”之劍,一雙鷹目咄咄逼人,見范蠡、文種進(jìn)來等坐畢,越王開言道:
“夤夜喚諸位大夫見孤,實(shí)有國事相商?!?/p>
眾臣叩首道:
“臣等揣摩得出,大王今晚定要召臣,以是一直恭候著君王的宣召?!?/p>
越王聞言,神色稍加平和。復(fù)長嘆一聲道:
“日間之事,眾卿均親眼目睹,看來要遂復(fù)國大志,使‘十年生聚、十年教訓(xùn)’得以順利實(shí)施,還須遮人耳目,小心行事?!?/p>
文種胸有成竹地說:
“伍子胥對越始終虎視眈眈,今天是屠牛,明天會來屠城,首先得阻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