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歐冶子正忙碌著,他將信守諾言,將最后一口“湛廬”劍鑄好交給姬光,從此他便可攜“子”離開吳國了。而眼下正是寶劍出爐的最后一天。想到他將與久別的勾踐見面,他的干勁更足了。
歐冶子立在爐臺上,仰頭觀察,只見天色陰晦,霧氣迷蒙,這鬼天氣,爐溫升高可難了?!彼絿佉宦?,吩咐爐工:“拉得快,才能送得猛,風力足,爐溫才能升高。大家加把勁!”
一陣馬蹄聲自遠而近直奔而來,爐臺上的歐冶子手搭涼棚一看,為首的就是姬光。人馬迅速來到了跟前,歐冶子下了爐臺,立在闔閭馬前,躬身道:“冶子不知大將軍光臨,請恕罪。”
一將瞪眼喝斥道:“要叫大王。”
歐冶子一怔后忙改口道:“大王……噢,恭喜恭喜!”
闔閭冷冷道:“唔,湛廬劍鑄得怎樣了?”
歐冶子道:“恭喜大王,今天即可鑄成?!?/p>
闔閭道:“這就好。不過,鑄劍最好用童男祭爐,那劍就舉世無雙了?!?/p>
歐冶子訝然道:“童男?祭爐?這……”
闔閭道:“劍坯在爐中,飽飲人血,會淬得更堅銳,此法最好!”
歐冶子擺擺手道:“不行不行,冶子鑄劍,從未用過此法,實不敢從命。”
闔閭陰冷一笑,命令道:“聽著,有一人可以用來祭爐!”
歐冶子抬頭一看,只見人群中有人牽出一匹馬,馬鞍上綁著一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勾踐。
歐冶子大驚道:“大王,小兒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用他祭爐?”
闔閭走到歐冶子面前,又一聲冷笑:“好個小兒!你倆扮演父子,心懷叵測,旋小技蠱惑人心,競至伺機背叛我,幸虧被孤及時識破。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勾踐悲聲大叫:“父親,我們錯了。我們助紂為虐,殺了虎,助了狼。這人心狠手辣,蒼天不佑,把越女當牲畜殺,她死得好慘哪!”
歐冶子明白了。他鎮(zhèn)靜了下來,對姬光一躬身,森然說:“大王,事至如今,不必多言。只是爐中寶劍未就,要祭爐我有一妙法。只有照我辦法,爐中之劍才不會半途而廢。”
“快說!”
“你先將劍子放下,我說?!?/p>
闔閭令人將勾踐松綁,歐冶子跑上前去,“父子”相擁,大放悲聲。
“父親——”勾踐凝視著師父喊了一聲,抬頭時目光相遇中,歐冶子看到勾踐那雙鷹目跳動的火焰,這火焰像紅爐中閃躍的火。這目光中,已沒有了少年的清純和天真,而只有火一般的怨憤和慘痛。
俄頃,歐冶子拍拍勾踐的脊背說:“孩子,你全都懂了,他是個禽獸不如的畜生,你若能生還故國,一定要振興越國,報仇雪恨!”
說罷,歐冶子將勾踐一推,大步回身,向闔閭走去。
“大王,要使所鑄之劍成為神劍,除非是鑄劍師親身投爐焚身以成神器,這樣方能使百神臨觀,大王不信的話,冶子可以一試?!?/p>
說罷猛然轉(zhuǎn)身,直向爐臺走去。還未等眾人明白,歐冶子縱身一躍,投入爐中,頃刻,爐膛騰起一股高高的火焰。
“父親!”勾踐追到火爐邊,望著熊熊爐火悲憤欲絕。他彎腰拾起爐臺上的無柄斷劍,緊盯著馬上的闔閭,那鷹眼中射出兩股懾人的劍光直向闔閭的胸膛刺去,闔閭不由自主倒退了幾步,大聲吼道:“快將這小子投入爐中!”
就在這干鈞一發(fā)之際,一聲摧人肝腑的悲叫在谷中響起:
“把我也投進去——”
闔閭聞聲大驚,轉(zhuǎn)頭見女兒騎著一匹紅色駿馬狂奔著直沖爐臺,其勢恰如一道紅色狂飆從天而降。勾踐趕緊擲劍躍身從爐臺上一下跳到勝玉的馬背上,那馬馱著兩人沖出人群疾馳而去。
闔閭想不到女兒會做出這樣的舉動,猶豫間那紅色馬已無蹤影?!敖o我追!”他從牙縫中蹦出三個字。
火云駒馱著勾踐、勝玉似騰云駕霧一般,出山谷朝鄭國方向奔馳著。他倆要穿過天目山,繞道去鄭國。經(jīng)過驚心動魄的一幕,勝玉已氣喘吁吁,她緊緊貼在勾踐的胸膛上,聽到了他那急劇的心跳,感覺到了那火熱的血液在流動,她終于找到他了。
那天,勾踐被姬光所抓,勝玉便立即被監(jiān)護起來。今天她從侍衛(wèi)口中聽到父親的為人,為了鞏固自己的王位,什么事都干得出來。她瞅空逃過了監(jiān)護人的眼睛,拼死來救她的劍哥哥。
馬終于緩下步來,勾踐放松了韁繩,讓馬緩步而行,他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勝玉。他覺得她是那樣的清純,那樣的溫柔,可她又是那樣的勇敢,在刀叢中不顧一切地救下自己,可自己又怎樣?母親死了,她舍身救子,死得那樣的壯烈;師傅死了,死得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用自己的生命換取別人——并非親生兒子的生命?,F(xiàn)在該怎么辦?該選擇生還是選擇死?沉思間,一陣急驟的馬蹄聲自背后傳來,勝玉驚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