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天說,劉虎這人的確可惡,仗著馬主任庇護他,為所欲為。這種人,遲早要弄出事來。
楊笑天推開家門,立在門檻上愣了:屋里坐了一屋子人。老革命、邢南陽、老劉,還有平時不太走動的老同學(xué)辛正、張偉。大家見他回來,七嘴八舌地問這問那,一時人氣鼎沸。稍稍安靜下來,笑天問:“什么風(fēng)把你們吹來了?這么巧湊在一起?”老革命說:“聽說你要回來,能不來看看?”
辛正說:“路上遇見若蘭,說今天你回來,剛好張偉去我那里,一塊兒就過來了!”張偉說:“笑天,看我給你帶的啥?”笑天打眼一看,張偉拎的是洋河大曲,便笑了,說:“算你們有口福,我這里有兔子肉,腌制過的,蒸熟了就能下酒!”南陽問:“庫里兔子多,你逮的?”笑天說老宋頭給的,說起老宋,老革命認識,說老宋頭一個冬天單兔子的收入上千塊呢!肉吃了兔子皮可賣給皮貨店做帽子,兔子尾巴做耳套!南陽說:“你一去連個電話也不打,小金子一天跑過來好幾趟,問你來電話沒有!”笑天說庫里為了保密把外線掐了,打外線只有到主任辦公室,不方便。若蘭和孩子都不在,笑天問他們千啥去了。這時若蘭提著蔬菜從門外走進來,接口說耀文領(lǐng)楊靜到他姥姥家去了,他舅來說,姥姥想他們了。笑天問孩子啥時回來?若蘭說天黑肯定回來了。南陽便說:“回來干啥?叫他們明天回來!回來礙事!”
若蘭聽了臉紅,口里頂搡道:“像你兩口子?如膠似漆的!”笑天問老革命車間還好吧?空壓站沒鬧出什么新聞?老革命說:“還那樣兒,有我在,能出啥大問題?”問笑天:“你在庫區(qū)怎樣?掙到錢沒有?”笑天說:“效益比車間強,只是太累,又沒蔬菜吃,牙齦老出血,最主要的還不是這,就是王八羔子氣難受!”老革命和一屋子人立時停了話語,等笑天說下去。笑天心酸語塞,慌亂地摸口袋尋打火機。南陽給他把煙點上,就昕老革命說:
“媽的屁,誰敢炸刺兒,揍他!”辛正忙說:“不可,最好不用屈人之兵!”張偉也說:“笑天拳頭太硬!”老劉則說:“這好辦!把廠摔跤隊拉去練一回叫他們見識見識,佯動一下威懾一下!”笑天十分感動,平下心氣說:“關(guān)鍵是他們上下一氣無法無天,誰也不敢揭發(fā)他們!不低頭他們摁你脖子!”老革命聽說摁脖子,一急說走了嘴:“摁脖子?捅他小子!按我說耀文沒錯兒!”“耀文怎么了?”笑天警覺起來,“他捅誰了?”
辛正說:“你先不要著急,聽我說!耀文沒有事,他在我家。事情發(fā)生在前天晚自習(xí),他班一個學(xué)生摁他脖子往課桌上撞,逼他叫爺爺,耀文不叫,那學(xué)生就不松手;耀文急了,鉛筆盒里摸出鉛筆刀朝后就是一下,扎到腿上了。學(xué)生家長是大學(xué)一個科室的干部,不依不饒,非要學(xué)校把耀文送公安部門!學(xué)校不送,事情正僵持著!”
老劉說:“不怪咱娃,他先欺侮咱哩嘛!到哪兒也是這個理,有動手的就有還手的!”
南陽說:“嫂子怕你打孩子,讓我把師傅請來了?!崩细锩f:“他當(dāng)干部咋了?沒有我們保家衛(wèi)國,有他干部當(dāng)嗎?”笑天忙問若蘭:“那孩子現(xiàn)在怎樣?”
若蘭說:“我去看了,買了水果、點心,他們說原來不知道楊耀文是楊笑天的兒子,他們說小刀子只扎進去一公分,沒有傷到血管,動脈靜脈都好好的!”
大學(xué)里南方干部說話的口吻若蘭學(xué)得極像,笑天聽了想笑,當(dāng)著一屋子人,只好沉下臉來說:“人家越是這樣,咱們越不能輸理,楊笑天怎么了?楊笑天到庫區(qū)不照樣受鱉氣?”老劉說,“不行,你那脾氣,我知道,你去賠禮不合適,還是我去吧!實在不行我給他下大禮!”“下大禮”是關(guān)中農(nóng)村十分隆重的禮儀,就是跪下磕頭。笑天對老劉說:“給他下跪?這辦不到,怎么可能這樣?”南陽說:“給他家連道歉的話都別說!我去看了,挨扎的那小子是打籃球的,比耀文高一頭,體重一百三十斤!這不明擺著以大欺小嗎?”
張偉擺擺手:“幾位師傅,聽我說一句,我是笑天同學(xué),我叫張偉!耀文學(xué)校的教務(wù)主任是我初中時的同學(xué),我去找他!好吧?我的主張是息事寧人,頂多認個藥費!”
辛正說:“我同意這辦法?!崩细锩舱f這辦法好。大家這才統(tǒng)一了意見。若蘭捧上菜肴,幾個冷盤是買現(xiàn)成的:臘牛肉、豬耳鳳爪、生熗蓮菜、尖椒變蛋、油炸花生米;還有蒸好的兔子肉,燜在鍋里的紅燒肉,湯是姜汁氽丸子粉絲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