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看云,最愛看的還是秋冬之云。秋冬之時最受人稱道的往往是秋雨冬雪。殊不知在無雨無雪的秋冬之日看云也別有一種情味。時維九月,序?qū)偃?,天空澄澈而高遠(yuǎn),陽光燦爛而明艷,白云乘著輕風(fēng)飄過天空,那種悠悠的況味,相信確是非曾歷蒼涼人生者不得悟也——
大風(fēng)起兮云飛揚(yáng),
威加海內(nèi)兮歸故鄉(xiāng),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高祖還鄉(xiāng),仰天看云,濤走云飛,何等意氣風(fēng)發(fā)!但他心中奔涌的或許已不是云,而是千軍萬馬,而是浩浩皇威,或許,還會是歷史長河中奔騰的浪花……
九嶷山上白云飛,
帝子乘風(fēng)下翠微。
斑竹一枝千滴淚,
紅霞萬朵百重衣。
這又是一位偉人勝利后在故鄉(xiāng)看云,但他看到的卻是另一境況。而古今文人墨客看云之際,又是何等興會淋漓呢——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爾投影到你的波心,
你無須訝異,
也無須歡喜,
在這轉(zhuǎn)瞬間消滅了蹤影。
這便是秋冬之云呵——隨風(fēng)起濤走,閑游高天,沖淡安詳而又不失豐富熱烈,恰似飽經(jīng)世事滄桑和歷盡人生坎坷者眼中的聲名利祿、恩怨愛憎,雖也真實而具體,但去則去也,往則往矣,一切已于我無加,所以也總那么悠然、坦然、欣然。不像春夏之云,雖也有閑游高天的時候,但那是少年人平步輕云的得意,這種得意往往虛狂而短暫;至于其豐富和熱烈,又往往因其鋒芒畢露而略嫌莽撞?!皩櫲璨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云卷云舒。”此乃人生之大境界。我固執(zhí)地認(rèn)為,此境所看之云該是秋冬之云。
當(dāng)然,云終究是云,無論是人們心靈對云的感受,還是云對人們心靈的昭示,不必然,不必不然,也不必盡然??丛疲椿潞3粮?,看世態(tài)炎涼,看人世滄桑,看心中的故鄉(xiāng)、童年的夢幻……我常獨坐小窗前,看“高天上流云”,如對故園乎?友人乎?愛情乎?此中深意我無法解得,唯有那位已逝的被人當(dāng)做瘋子的詩人顧城的那句話反覺得真切:“我看云時,你離我很近;我看你時,你離我很遠(yuǎ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