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守墓人姚明清

倘溯回五十年前，街頭出殯的場景很有看頭。隨著爆竹的炸響，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一路人吹吹打打地過來了，排在最前頭的，是一對用彩紙扎成的戴著高帽的無常鬼，站在一輛平板車上，比真人還高，身披陰森森的黑袍與白袍，俗稱“黑老爺”和“白老爺”。緊跟其后的是熱熱鬧鬧的西洋服飾的銅管軍樂隊，吹奏著哀樂。接著是充滿鄉(xiāng)土風(fēng)味的嗩吶調(diào)，吹鼓手、和尚道士，還有手舉招魂幡和孝幛的各色人眾，井然有序地行進(jìn)著。哀子則披麻戴孝，腰束草繩，雙手把一個小罐捧在胸前，領(lǐng)著親朋緩隨在靈柩后面。隊列中有人一路拋撒紙錢，而且總是少不了呼天搶地哀哀號哭的女人們。棺材抬運到墓地，在事先挖好的坑里葬下。

更早的時候，大戶人家的墳場祖塋都雇有專人看護(hù)。姚明清就是一個職業(yè)守墓人。一旦墓主在此附近選好場地，姚明清就負(fù)責(zé)棺木下葬如挖坑、壘土以及日后管理諸項事務(wù)，且要防止盜墓賊和野獸來打擾。能想象到守墓人都是膽量特別大的人，墓場四周野草豐茂，只有一條小路能進(jìn)來。姚明清面容黢黑，身材短悍，對襟褂子，皂色帶子束腰，粗布織的山襪幾近膝蓋。他獨自用土坯砌了間小屋，養(yǎng)了雞，還有一只狗和兩只羊，種了菜，而將妻兒留在鎮(zhèn)上，十天半月送點雞蛋和蔬菜回家，只在這時我們才能見到他。長年待在荒郊野外，不太講究儀表，姚明清給人的感覺總是胡子拉碴，頭發(fā)也很長，但眼神卻特別，暗暗地放著光。夏天的夜晚，一彎幽月升起，周遭一帶除了墳頭還是墳頭。雷雨之前悶熱天氣里，會有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磷火飄來飄去，要是有人從旁邊走過，因為有風(fēng)給帶起，那磷火會隨著人跑。而那些隨風(fēng)起伏的野草長藤，恰如看不見的手在扯你的腿腳。一聲驚雷炸響，驟雨傾盆而下，閃電中，青暗的四野里，怪樹奇石，森然列布，似有數(shù)不清的幽靈鬼魈都從墳?zāi)估锱芰顺鰜怼?/p>

聽人說，清明或者是陰歷七月半的晚上，在墳場能看到很多古怪的東西，能清晰地聽到這個墓穴與那個墓穴中的人在對話。那次，正是七月初的傍晚，太陽剛下山，姚明清在回墳場的路上遇見一個年輕女人，說是就住山那邊，剛把腳給扭了……懇求姚明清背她一下。姚明清無話可說，只得背起就走，卻是越走背上越輕，禁不住回頭去看……背的竟是一塊已經(jīng)朽爛得沒有分量的棺材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