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sense of place
建筑師全都是娼妓——菲利普·約翰遜(Philip Johnson)是這么說的;只要有房子蓋,要他們做什么都行。弗蘭克·勞埃德·賴特(Frank Lloyd Wright)說得沒那么露骨。他說建筑師應(yīng)該知道三件事情:第一,如何得到項目。第二,如何得到項目。第三,如何得到項目。
如此看待一個行業(yè),實在也是諷刺。不過,我的父母都是理想主義者,我太太也是。我會力辯,并不是每一個建筑師都沒原則。但這些大師說的話很有道理,我也要面對這個事實。建筑師和藝術(shù)家、哲學(xué)家、作家不同,他必須完全靠別人——有錢的人,而且是很有錢的人,因為蓋房子很花錢,即使蓋一間小房子也一樣。讓我再引述約翰遜的話,這就是為什么建筑師容易變成權(quán)貴的走狗。我對這句話要是還有任何懷疑,在2002年9月的威尼斯雙年展上也被掃得一干二凈了。
威尼斯——這個如夢如幻的城市頌揚著一件事:在建筑里什么事都有可能發(fā)生,真的是任何事。建筑界齊聚一城,參加一個以“未來”為主題的國際展覽(從一年前發(fā)生的事情來看,這個主題定的還真是時候)。大家都喜歡威尼斯雙年展,如果受邀參加,只有傻瓜才會拒絕。實在有太多漂亮的東西可看,太多有趣的事情可碰。尼娜和我與卡拉·斯威克拉斯(Carla Swickerath)同行,她是我們事務(wù)所的資深建筑師。我們有幾個項目參展。白天,四處看看其他建筑師的展覽;晚上,從一個酒會到另一個酒會,肚里裝滿了開胃小菜和氣泡酒。
迪耶·薩迪奇(Deyan Sudjic)是倫敦《觀察報》(Observer)的建筑評論家,也是這次雙年展的策展人。在威尼斯古根海姆美術(shù)館的所在地利奧尼皇宮(Palazzo Venier dei Leoni),威尼斯人稱為“未完成的宮殿”(il palazzo non finito),他把我拉到旁邊說道:“丹尼爾,明天早上有個座談會,討論世貿(mào)中心的項目……”
多巧啊。就在同一天,我接到亞歷山大·加文(Alexander Garvin)打來的電話,邀我擔(dān)任評審,負(fù)責(zé)過濾、評選參與世貿(mào)重建項目的建筑師。加文是曼哈頓下城發(fā)展公司(Lower Manhattan Development Corporation, LMDC)的副總裁,負(fù)責(zé)規(guī)劃、設(shè)計和發(fā)展。我對加文的邀請深感榮幸,也很興奮——但是迪耶·薩迪奇的邀請更讓我心動。
“赫伯特·馬斯卡姆(Herbert Muschamp)會參加,”薩迪奇繼續(xù)說道:“讓·努維爾(Jean Nouvel)和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也會來,還有好些人。加入吧,坐在那里聽就好了。很輕松的。也許聽了之后,可以發(fā)表一點看法?!?/p>
我很喜歡讓·努維爾;他這個人優(yōu)雅聰明,是歐式的高技派建筑師,最有名的作品是巴黎塞納河邊的阿拉伯文化中心(Institut du Monde Arabe),建筑物立面像眼睛的虹膜一樣可感光而開闔。我也很佩服扎哈。我上次看到她的時候,她手上拎著一只金光閃閃的皮包,造型像屁股,材質(zhì)昂貴,看起來簡直像真的一樣。扎哈有自己一套大膽作風(fēng)。她身為伊拉克女性,要在幾乎還全由男性主導(dǎo)的建筑師世界里生存,一直很不容易。但她創(chuàng)意獨具,堅守理想,善用理念——結(jié)果行得通,她成功了。建筑界現(xiàn)在居然還是男人的天下,真讓人驚訝。不過就跟其他行業(yè)一樣,這都會變的,因為女性會本著自己的經(jīng)驗,帶來新的觀點。這是什么意思?這個嘛,我們拭目以待,不是嗎?我滿懷期待。
讓跟扎哈,是的,他們會很合得來。赫伯特·馬斯卡姆就有點難說了。他最近才卸下《紐約時報》建筑評論家一職,這個位子在美國內(nèi)外一言九鼎。他的影響力極大,把權(quán)力像名貴皮草一樣穿在身上。只要能贏得他的歡心,建筑師什么都肯做。只有那些他在文章里頭常常提到的人例外,像彼得·艾森曼(Peter Eisenman)、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或是扎哈·哈迪德。馬斯卡姆的喜好似乎狂放不定。這時候他喜歡你,過了一分鐘,他又不想見你了;再過一分鐘,你又得他歡心。在威尼斯,尼娜和我有天早上到他下榻的時髦飯店跟他共進早餐,看到好些建筑師想坐在我們的桌子附近,讓我很驚訝——也覺得很有趣。我可以感覺到他們像蜂巢里的蜜蜂,三兩成群,嗡嗡作響,朝馬斯卡姆移動,擋也擋不住。不久之前他給了我一本書,是討論埃萊夫西斯(Eleusis)及其黑暗傳說的。我不知道他為何認(rèn)為我會對這本書有感覺。他在書上寫著:“赫伯特誠心致贈?!?/p>
他的權(quán)力,我承受不起。
我到威尼斯之前最后一次碰到他,是在90年代末的柏林,他來看看猶太博物館的進展,也準(zhǔn)備以諾曼·福斯特(Norman Foster)改建的德國國會大廈為題,寫篇文章;國會大廈的圓頂以金屬和玻璃所建,熠熠生輝。我和尼娜約好了到旅館接他去參加晚宴,但是打電話到他的房間時,他回答說:“真是非常抱歉,我還在澡盆里?!彼掷^續(xù)泡了一個鐘頭,最后他終于出席,但是他恐怕太過放松,有點難跟他講上什么話。
沒錯,世貿(mào)中心重建項目的座談——會是最有趣的。我當(dāng)然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