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修養(yǎng)論

性善論不僅是孟子仁政說的思想基礎(chǔ)，也是其修養(yǎng)論的理論前提。

首先，孟子討論了修養(yǎng)的重要性和可能性問題。

從修養(yǎng)的重要性看，孟子指出：

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離婁上》7·5）

有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盡心上》13·19）

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盡心下》14·32）

物正以至國治天下平是儒家處理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社會關(guān)系的理想終點，而正己、修身等自我完善是其基礎(chǔ)和起點，這是儒家的基本思想。正如《大學》所言：“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p>

但就一般情況而論，孟子認為，人們對身體的重視超過了對心性修養(yǎng)的追求。孟子舉例說：如果有人無名指彎曲伸展不開，不很疼痛，也不妨礙做事，可是，如果有人能讓它重新伸直，那么即使讓他前往秦國、楚國去治，他也不會覺得路途遙遠，因為他總覺得自己的無名指不如別人。孟子進而引申評論說：

指不若人，則知惡之；心不若人，則不知惡。此之謂不知類也。（《告子上》11·12）

手指等肉體的缺陷容易感知，也易于和其他人進行比較，往往自愧不如乃至心生厭惡、必康復而后安；而心性修養(yǎng)的不足反倒被人忽略，趕不上別人也沒有什么羞愧感。孟子稱之為“不知類”，即朱熹解釋的“不知輕重之等”①。

要“知類”就必須區(qū)分體之大小、貴賤，修養(yǎng)方式也不能等量齊觀。

體有貴賤，有小大。無以小害大，無以賤害貴。養(yǎng)其小者為小人，養(yǎng)其大者為大人。（《告子上》11·14）

身體有至關(guān)重要的部分，有微不足道的部分；有小的部分，有大的部分。不要因為小的部分而損害大的部分，不要因為微不足道的部分而損害至關(guān)重要的部分。能保養(yǎng)好小的部分的是小人，能保養(yǎng)好大的部分的是君子。這實際上可以看作是修養(yǎng)的基本原則。孟子試圖凸顯精神生活的重要性，讓人們從物質(zhì)生活、肉體生存中超拔向上。

從修養(yǎng)的可能性來看，修養(yǎng)正基于性善論。孟子認為，人本然具有惻隱、羞惡、是非、辭讓之心。人有此“四心”，就是有仁義禮智四種善端。“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币磺卸际亲匀欢坏?，這正是修養(yǎng)的基礎(chǔ)。但修養(yǎng)不能停留于此，而關(guān)鍵還要懂得把這四種善端擴大充實起來。

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茍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公孫丑上》3·6）

“擴而充之”強調(diào)的正是后天的修養(yǎng)。孟子打比方說，人有這四端，好像剛開始燃燒的火，又如剛開始流出的泉水。推展言之，只有通過擴充，才能使之形成燎原之勢、匯成奔涌之流。與此相反，有了這四端，如果還“自謂不能”，按照孟子的說法，那就是“自賊”，是對精神生命的自我傷害。

其次，孟子點出了修養(yǎng)的實質(zhì)問題，即“求在我”。

孟子認為，許多人并不真切了解身心修養(yǎng)的意義，不懂得真正的“貴”。

欲貴者，人之同心也。人人有貴于己者，弗思耳矣。人之所貴者，非良貴也。（《告子上》11·17）

希望自己活得尊貴些，這是人們的共同心愿。但每個人都有貴而在己的東西，卻往往沒去考慮。孟子指出：別人給予的尊貴，并非“良貴”，即不是真正的尊貴。這種尊貴既然是被給予的，也就可以被拿走。他人可以讓你尊貴，他人也就可以讓你卑賤。

但那些貴而在己的“良貴”又是什么呢？孟子用“天爵”和“人爵”作了說明。

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即得人爵，而棄其天爵，則惑之甚者也，終亦必亡而已矣。（《告子上》11·16）

“天爵”即天賜爵位、或稱自然爵位，“人爵”即社會爵位，二者的區(qū)別實際上是道德價值和政治地位的區(qū)別。朱熹解釋說：“天爵者，德義可尊，自然之貴也?！雹倜献影讶柿x忠信、行善而且樂此不疲這些道德價值看成是天賜爵位，這無疑與他的性善論有關(guān)；他把公卿大夫歸為社會的爵位，實際上指的是政治地位。在他看來，兩種爵位之間也有一定的關(guān)系。孟子贊賞把道德價值追求（修其天爵）作為目的，獲得社會政治地位只是其副產(chǎn)品；反對反其道而行之，把道德價值追求作為手段，甚至在得到社會政治地位以后，反而舍棄道德價值追求的做法。